白雪紛飛,眼看年終將至,戰火如荼,幾人能見新春?
話說穆追帶著幾十個殘兵敗將,逃亡府州方向,他們換上漢人衣帽,舍了皮裘,棄了弓矛,隻藏短刀。一路又冷又餓,他們不敢與人衝突,更不敢直接入府州城,繞來繞去,居然繞到了一處山穀裡。
山穀被大雪覆蓋,但看上去依然風景如畫,美不勝收。而山穀裡邊,看上去有個很大的村莊,裡邊良田百頃,阡陌縱橫,房舍錯落有致,積雪覆蓋的屋頂上,煙囪裡依然冒出嫋嫋炊煙,似乎還有飯菜的香味傳來。
穆追不由的咽了口口水,他太餓了。當他咽完口水,身邊的所有人都朝他看了過來,一臉期盼。
“我們,我們進去搶了吧!”一個瘦瘦的韃子壯起膽子說道,他已經餓的雙頰如削了,唯獨雙眼冒著精光。
“對啊,兄弟們餓的快頭昏眼花了。”又有人起哄道。
“不,我們該去求,求人家施舍,我們到了這個地步,得放下身段來,不要再節外生枝,知道嗎?”穆追深思熟慮後說道。
“大哥你怕什麼,不就幾個漢人麼?殺便殺了,搶便搶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大不了回去在菩薩麵前念上一段經,就跟太師一樣。”那個餓的尖嘴猴腮的韃子說道。
“啪!”穆追毫不猶豫在那張瘦臉上甩了一巴掌,直接把那人打懵了。
“彆跟我提太師!昝敏這個陰險狡猾的東西,我們喀爾喀部被他誆騙而來,結果現在就剩這麼幾個人了,都是他害的!”
穆追一把提起那個韃子的衣襟,怒吼道:“我們已經被昝敏拋棄了,你知道嗎?漢人都能騰出手來清理黑駝嶺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什麼?”那個韃子嚇得咽了口口水。
“意味著昝敏要敗了!他跪在菩薩麵前念經都沒用了!所以我們隻能靠自己,這裡是漢人的地盤,你還想著燒殺搶掠,你以為彆人是綿羊嗎?現在,我們才是待宰的羊!”
那個瘦弱的韃子已經被吼懵了。
“啪啪啪!”一陣拍手的聲音打斷了穆追等人的爭執,穆追猛然朝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發現他們身後,穀口的位置那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了三四十個帶刀的青衣人,為首一個,濃眉大眼,麵若刀削,威武不凡,又帶著一絲高冷,拍手的正是他。
“想不到韃子裡邊,還有頭腦清醒的人在,你這人倒是不賴。”為首的青衣人緩緩開口道。
穆追等人大驚失色,這幫人是什麼時候站在他們身後的,他們怎麼一點都沒感覺到?他們情急之下,紛紛回頭,掏出短刀來,怒視著這幫青衣人。
為首的青衣人輕蔑的笑了笑:“這裡,可不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提醒你們一下,再看看身後。”
身後?穆追再次回頭,瞳孔猛然一縮,他們這才回頭多久,身後居然又站了三四十個青衣人,與前邊的青衣人打扮無二。
被包圍了!
“束手就擒吧,不然你們會死的很慘的,我保證。”為首的青衣人冷漠的說道。
穆追見狀,情知難逃,這幫人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們背後,實力可怕至極,自己這邊不僅人少,還又冷又餓,打起來沒半點勝算,正是應了他那句話,他們現在才是待宰的羔羊!
穆追將短刀一扔,臉色黯然道:“我們投降,我們是草原上的喀爾喀部,被昝敏誆騙而來參戰的,我們潛伏在黑駝嶺,被發現了,我們一路逃,逃到了這裡,我們一路上沒有殺害任何一個百姓,還望高人饒我等一命。”
為首青衣人咧嘴一笑,說道:“很好,帶走!”
穆追就這麼輕易被擒,連反抗的念頭都不敢動。他麻木的跟著那些青衣人走進山穀,麵對著他那未知的命運……
這裡,是百花穀,青鋒門總壇。
而另一邊,一處高大的城垣上,站滿了滿身甲胄的精兵,城垣之外,亦是一眼望不到邊的人。
“昝敏,這裡是宣府,不是什麼破虜口乾水關,你以為你打的進來嗎?”城樓之上,一身金甲的褚英厲聲朝外喊道。
而城樓之下,雪原之上,到處都是破爛的雲梯,倒塌的衝車,以及遍地的死屍,無儘的鮮血……而城外高崗上,昝敏目眥欲裂,望著那個昔日被自己耍的團團轉的圓臉南蠻褚英,呼吸不由加重了起來。正如伊寧所料,他要斷糧斷草了……
若打不進宣府,無法與兀裡彙合,待漢人南邊的軍隊壓上來,兀裡保不齊就會敗,這謀劃許久的戰事,恐怕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一隻海東青自高空盤旋,穩穩落在昝敏胳膊之上,鷹腿上有個信筒,這自然是兀裡發來的。昝敏臉色一變,這恐怕不是什麼好消息。
他緩緩打開信筒,取出裡邊的羊皮卷,一看,大驚失色。
“太師,怎麼了?”一臉蒼白的朵思顏問道。
“陸鳶,陸鳶她回來了……她居然在幫南朝皇帝,不僅殺了窩支乾,還野戰擊潰了大汗的大軍,大汗如今已是進退兩難……”昝敏的聲音居然有些顫抖,臉上肌肉繃緊,神色極其難看。
朵思顏從未見過昝敏露出過這般模樣,但他知道陸鳶是誰,這不就是太師念念不忘的那個女魔頭嗎?
“太師,我們一定要打進宣府,與父汗彙合啊!”一旁的木罕急切道。
昝敏抿唇不語,與程歡一樣,他的嘴唇也乾裂了。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若是她跟南朝皇帝一條心,彙集軍力,以她的武力智力,大汗如何能是她的對手?必須搶時間打破宣府,殺入南朝,與大汗彙合!
“傳我軍令!繼續打!打下來,城內金銀珠寶,女人隨便搶,隨便拿!打下宣府,我們才有糧草補充,打不下,我們得餓著肚子,頂著風雪回焉然穀,死去的兄弟就再也無法為他們報仇!傳達到每一個勇士耳朵裡!”
昝敏抖著胡子,麵目猙獰吼道。
“是!”木罕立馬去下達軍令了。
半個時辰後,如山如海的韃靼人再次扛起簡易的雲梯,攜著鉤鎖,架起攻城棰,舉起牛皮盾,呐喊著,瘋狂往那高聳達六丈之高的城牆衝去!
“開炮!”褚英拔出佩劍,朝前一指!
隆隆炮聲隨即響起,數門火炮噴著火舌,頃刻間城外炸響一片,落彈點血肉橫飛,慘嚎迭起,但僅僅隻是遲滯了一下,活下來的韃靼人仍然不要命的往前衝!
“神臂弩!”
與長矛一般長的弩箭朝城下射出,嗖嗖嗖的飛舞著,落入人群,輕易將那牛皮包裹的木盾紮了個通透,順帶連後邊的皮甲韃靼兵也一起貫穿,數十根弩箭射出,在城下紮出了十幾串糖葫蘆……
火炮與床弩不斷收割著人命,韃靼人雖然勇猛,但攻城始終不是他們的長處,麵前的宣府這座北境大城,儼然成了他們的地獄入口。
昝敏弟子察爾喊道:“師傅,我帶隊去!”
昝敏回頭看了察爾一眼,冷冷道:“你怎麼帶?你的輕功上的了那六丈高牆?你的身體刀槍不入嗎?”
察爾道:“但這樣下去我們的勇士是在送命啊!”
“他們不送命,大汗就要送命了!”昝敏厲聲喊道。
他處心積慮拖住了蘇博程歡兩路大軍,但誰想半路那個女人殺出,居然擋住了兀裡的腳步,這次若是失敗,他得回草原蟄伏多少年才能重新聚集力量?
可他已年過五十,還能再蟄伏二十年麼?
“輪流攻城!晝夜不息!”昝敏下了死命令。
很快,重整起來的韃靼人繼續瘋狂的衝向那地獄之口……
而此時的薊縣,兀裡並未停止動作,仍然在瘋狂的打造攻城器械,他想要趁著南邊的援軍未到之前再攻打一次京城!
“大汗,形勢不利,依屬下之見,我們得撤!”哈謬如此說道。
“撤?”兀裡有些生氣,他不喜歡聽到這個字。
“大汗,我們昨天派往南邊奪取物資的勇士們遭到了伏擊,又損失了千把人,南人已經反應過來了!”
“我十幾萬大軍,我撤?”兀裡滿是不甘。
“報!大汗,漢人大軍出來了!”一個韃靼兵驚慌失措道。
“來了多少?”
“他們京城那五萬多人馬都出來了!已經在平穀西邊立寨,看樣子是要與我們決戰呢!”
兀裡騰的起身,臉色一沉,狠狠道:“還想打野戰嗎?把我們新造的戰車拉出去,搶來的炮也拉出去!本汗倒要看看,他們五萬人,如何打得過我們十萬人!”
十二月初五,大戰再次爆發!
皇帝一身金盔金甲,坐於龍輦之上,望著遠處廝殺的兩支大軍,神色淡然無比,齊宣也換上戰袍,騎馬立於身側,直視前方。
他們自然是看不清全局的,十幾萬人的大戰,邊都看不到,他們目光所及,唯有那一處大纛而已。而前方的伊寧與瑞王立於中軍陣中,望著前方廝殺成一團的軍陣,一臉平靜。
而廝殺在一起的雙方,正在難舍難分之際,忽然一陣陣天崩地裂的巨響,不分敵我將正在廝殺的前沿兩軍將士直接炸的血肉橫飛,慘叫連連……
然而這炮不過數發,在如此規模的亂戰之流中不過是一朵稍縱即逝的浪花而已,反應過來的兩軍繼續碰撞起來,刀兵相向,廝殺的慘烈至極。
“他們居然拉來了大炮跟戰車,學的好快啊!”瑞王驚訝道。
“雙甲兵,上!”伊寧喊道。
雙甲兵是外套一圈鐵甲,內穿一層棉甲的士兵,皆是精心挑選的禁軍銳士,個個身高堪比龍驍,力大無比,而這支雙甲兵的兩層甲加起來已經重達六十斤,加上武器都是長錘大斧,一身負重不下於七八十斤,能穿戴的人足以比肩一流高手,故而這支兵馬,僅有六百人。
雙甲兵在一個極其高大威猛的戰將帶領下一擁而上,全副武裝的他們絲毫不懼箭矢刀槍,甚至連炮彈碎片都不怕,銳士們一路砍殺,直衝向了韃靼人的戰車!
“嘭!”一柄重錘狠狠砸在了一輛戰車的輪子上,將那木輪砸了個稀碎,戰車側翻,車上的韃靼人尖叫著翻下來,隨即被趕來的雙甲兵一斧頭一個給消滅。一個韃靼兵一槍戳中一個雙甲兵,但卻刺不穿他的鎧甲,那雙甲兵大怒,揮起長刀,一刀便削掉了那韃靼兵的腦袋!一匹戰馬狠狠撞上了一個雙甲兵,將其撞倒在地,但這個兵並沒死,倒地之時掄起錘子狠狠朝馬腿一砸,那韃靼騎士驚叫一聲,被馬掀翻,落地被另一輛戰車軋過,死於非命……
類似的血戰正在這片戰場上不斷上演,每時每刻都有人倒下,到處都是屍體殘骸,碎裂的甲片,損壞的武器,以及,無處不在的鮮血……
隨著這支雙甲軍的加入,韃靼的戰車不堪一擊,一敗塗地,這支軍隊幾乎刀槍不入,有的人插滿了一身箭矢都在揮錘猛砸,韃靼人如何能敵?
遠處的騎兵見狀,蜂擁而來,希望靠著戰馬的衝勁給予這支奇怪的兵馬有效的殺傷!
見騎兵來,雙甲兵中,前邊數十個盾手結成盾陣迎著騎兵猛地往前一頂!
“嘭!”七八匹戰馬儘數撞在了鐵盾上,盾兵們被身後的人一推,一咬牙,居然將一排騎兵直接給頂翻,後續的雙甲兵魚貫而上,斧剁錘砸,將落馬的韃靼兵一一結果掉。而後,他們衝向了韃靼人的炮陣!
而騎兵們一時被震住了,遠處禁軍鐵騎殺來,纏住韃靼騎兵,給雙甲兵爭取時間!雙甲兵們不負眾望,衝進韃靼人的炮陣裡,肆意砍殺,擊潰韃靼人護炮的人後,隨手抓起什麼泥巴,雪屑,甚至碎肉就往炮筒裡塞,讓這火炮直接變啞炮。
眼見雙甲兵得手,伊寧自身邊的朱楓手中接過一杆方天畫戟,朝著身後的一千飛虎鐵騎喊道:“跟我上!”
前排盾兵如八字般敞開,伊寧一馬當先,提速猛衝,跟雙甲兵平行而過,卻是衝向了兀裡的中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