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昭用輕功追了四五裡地,終是停了下來,小黑是千裡馬,跑的太快了,他氣喘籲籲的回到白顏身邊的時候,白顏又是眼裡含淚。
“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白顏擦拭著眼睛說道。
董昭道:“我不會丟下你的。”
白顏道:“那馬?”
董昭歎了口氣:“丟了,應該是找不回來了,我們隻能步行了。”他沒想到那老頭竟然如此混賬,居然搶馬。
白顏臉色黯然。
董昭安慰道:“沒事的,等到了前邊城裡,咱們買兩匹馬就好。”
白顏道:“我……我不會騎……”
董昭道:“我教你。”
兩人整頓好繼續上路,白顏大著膽子挽起他的手臂,跟他並肩走,那胸前的柔軟往他胳膊上一貼,女人的體香鼻中一聞,董昭頓時心砰砰直跳,卻不敢拿開,他怕這姑娘哭,今天已經看她掉很多眼淚了。
原野之上,兩人並肩同行,而另一邊,大江之上,一葉孤舟,上邊載著兩人一馬,緩緩的飄向對岸。伊寧目視前方,抬手摸在馬鬃上,若有所思。
搖船的是個老船夫,頭發花白,戴著個帆帽,一臉古銅色,布滿皺紋,牙齒都隻剩幾顆了,想是無趣,隻見老船夫道:“姑娘,老朽看你怎麼有心事啊。”
伊寧道:“是有。”
船夫悠悠道:“人啊,就如這大江裡奔流的水,事嗎,不過是些浪花花而已,看看天看看地,看看江水,自然也就過去了。”
“並非浪花。”
船夫笑道:“那是何物?”
伊寧道:“水下暗礁。”
船夫意會,說道:“姑娘這心事不同尋常啊。”
“隻是找人。”
船夫悠悠道:“找人這事,可大可小,小則不期而遇,大則遙遙無期。”
伊寧道:“正是。”
船夫道:“姑娘你一看便不是凡人,老朽在這大江之上,渡人無數,也曾見過王侯將相,才子佳人,英雄豪傑,可否說出來,看老朽是否渡過此人?”
伊寧道:“郭長峰。”
“誰?”
伊寧複述道:“郭長峰。”
船夫變色,凝重無比,又有些激動道:“可是那劍神郭長峰,一劍挑敗正一張虛穀,十招擊殺青城宣照天的郭長峰?”
伊寧走到船夫跟前,也有些激動道:“你怎知?”
船夫激動道:“當年他也坐過老朽的船啊,船到江心遇亂流時,是他將我帶起,踏江而過,將我送到岸上,還給我一大筆船資,老朽千求萬求,終是留他吃了頓飯,郭大俠是我的恩人,我豈能忘了他?”
伊寧追問道:“之後呢?”
船夫歎了口氣,說道:“之後,他往南而去,至今,不知十年還是十一年了……哎。”
伊寧神情有些失落,繼續問道:“留了什麼?”
船夫道:“他曾留給我一支短笛,說是大江之上,奏笛聲,融於天地,心情舒暢,可延年益壽。”
伊寧臉色:“此物可在?”
船夫慢悠悠的從腰袢裡取出一支一尺來長的翠玉短笛,伊寧情不自禁伸手去拿,船夫卻手一縮,凝重問道:“姑娘是何人?”
伊寧道:“他的故人。”
“故人?”
伊寧道:“我是伊寧。”說完她又指了指秋霜劍,“秋霜劍。”
船夫驚道:“你就是天山玄女伊寧?沈落英的傳人?”
伊寧道:“正是。”
船夫道:“既然是天山玄女,老朽信得過。”說罷將笛子遞過來。
伊寧鄭重拿起笛子,細細撫摸一遍,握於掌中,眼中竟然滴下淚水,“滴答”的落在笛子上。
船夫見狀,歎曰:”人言玄女是個鐵打的人兒,可世間哪有女子不柔情啊,姑娘你這是動情了啊。”
伊寧抹去淚水,說道:“失態了。”
船夫道:“當初沈落英與郭長峰,是誰都看好的一對,可命運捉弄人,沈落英嫁給了陸白,郭長峰娶了赫連飄。陸白倒是個正人君子,可赫連飄……卻是個陰險小人啊……”
伊寧詫異道:“你都知道?”
船夫笑道:“老朽在這江上渡的江湖人士,這幾十年,沒有一萬,也有幾千,有什麼不知道的。”
伊寧道:“這笛子?”
船夫果斷道:“不給。”然後伸手一把從伊寧手中拿了過去。
伊寧道:“能換嗎?”
船夫搖頭道:“這可是我這輩子最寶貝的東西,恩人給的,豈能換?”
伊寧不死心,說道:“多少錢?”
船夫道:“你真想要?”
伊寧點頭。
船夫道:“哪天你要是能把郭大俠帶回來,我就給你,舍此之外,縱黃金萬兩也不給。”
伊寧見船夫如此堅決,臉色黯然的把頭低了下去。她轉過身,摘了笠子,背朝船夫,蹲在船頭,眼中淚光再現,而後淚水再也止不住,嘩啦啦的往下流,最後竟然抱著頭放聲大哭了起來。
船夫見狀,安慰道:“姑娘你這……你哭我也不會給你的啊。”
伊寧不理,大聲哭起。
船夫有些不自然,這幾十年來在他船上什麼人都見過,唯獨在他船上哭的女人沒見過,他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於是說道:“這……我真不能給你,你不能這麼哭啊,彆人聽到還以為老朽欺負你呢……”
伊寧突然起身,一回頭,紅著一雙淚眼,怒氣衝衝吐出一長串話來:“你個老梆子,那笛子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我送他的,他媽的他居然隨便送給了你,你他媽還給我掖著當寶貝,居然這樣來惡心我,老娘要是能找到他還用得著這破笛子?我他媽找了你十年啊!郭長峰,你這混蛋!十年啊!”
說完一長串,伊寧忽然捂著咽喉,“噗”的一口血噴了出來,她連忙將胸口穴位點住,但仍然身子不穩,往邊上一栽,就朝白馬身上倒去。
健壯的大白擋住了伊寧,沒讓她掉到江裡,船夫被她這一串話一口血嚇傻了,見伊寧側著身子靠在馬脖子上好像昏了過去,他大驚,顧不得抹臉上的血,大喊道:“姑娘,姑娘,你不會被這根笛子氣暈了吧,年輕人呐,何必那麼大的火氣呢,還吐血……”
伊寧睜開丹鳳眼,伸出手指著老船夫,沙啞的說道:“你,閉嘴。”然後手一垂,靠在馬身上,閉上了眼。
老船夫不說話了,拿了塊汗巾抹掉了臉上的血,神色木然的劃著船,也不知多久,船終於靠岸了。船夫下了船,去係繩索,隻見伊寧站直了,牽著馬,有氣無力的從船上走了下來,他想伸手去扶,伊寧直接瞪了他一眼,然後扔給他十來個銅板。
老船夫接了銅板沒說話,也沒嫌伊寧給少了,伊寧牽著馬,在江岸走了幾步,忽然一回頭,沙啞著說道:“老撐舵?”
“誒!”老船夫應道。
伊寧道:“原來如此。”伊寧跨上馬就疾馳而去。
這個船夫就是石中庭說的那個老撐舵,渡過郭長峰的那個人,不想今日也讓伊寧遇到了。
老撐舵莫名其妙的摘下帆帽,看著伊寧騎馬的背影越走越遠,他想起了有什麼事,但拍了兩下腦袋還是沒想起來,他蹲在江邊洗臉,洗著洗著忽然想起來了,連追帶趕,朝伊寧走出去的方向喊道:“姑娘,郭大俠還在我這留了彆的東西呢?你彆走那麼快啊!”
他追出去一裡多遠,可是哪裡還有伊寧的身影?
她下次什麼時候來,誰知道呢?
滄州城,是京城南邊的一座大城,董昭跟白顏兩個總算看到了城廓,兩人又累又餓,白顏很能吃,董昭的乾糧跟水都消耗乾淨了,原本徐治給董昭準備的一人吃五到七天的乾糧,誰料半路救了個如花似玉又能吃的白顏,三兩天,乾糧沒了。
眼看快到城門,董昭見一旁僻靜處有顆大柳樹,他忽然心起一計,見四下無人,快步跑到柳樹下,白顏疑惑,也跟了過去,隻見董昭從包袱裡掏出那兩根金條,用塊碎布包好,拿起刀就開始刨坑。
白顏詫異道:“昭哥,你要把金子埋了嗎?”
董昭道:“對,這一路不太平,萬一又碰上那老頭那樣的人,搶了錢財,我們就要得去要飯了。”
白顏疑惑道:“你,你會武功的啊,你怕這個?”
董昭道:“我武功不高啊,碰到高手隻能跑,所以要未雨綢繆。”
白顏隻是淡淡看著,董昭坑刨的差不多了,直接把兩根金條埋了進去,填好土,又用草皮蓋上,收了刀起身,看白顏看他的眼睛有些不同尋常,於是便道:“沒關係,我還有盤纏,夠我們用了,不出事的話用一年兩年都可以。”
白顏隻是“哦”了一聲,董昭見狀,掏出一錠十兩的銀子,塞給白顏,說道:“你拿著吧,以後若是找到去處,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
白顏剛接過銀子,卻聽得他這話後,轉手就把銀子塞了回來,眼睛又開始泛紅,說道:“你……你還說不嫌棄我?”
董昭忙道:“我是怕碰上厲害的,我照顧不了你……”
白顏淚水在眼眶打轉,說道:“你給我銀子,就是想打發我走,你怕我拖累你,好,我走!我也不要你的銀子,我走就是了!”
白顏氣衝衝的挎起包袱,嗚咽著就朝滄州城內跑去,董昭趕緊去追,他可沒見過這場麵,也真怕白顏有點什麼閃失。
於是就有一個挎包袱的大姑娘在前邊跑,另一個挎包袱的男子拿著刀在後邊追,追進城內大街上,不少人都在朝他倆看,白顏跑的很快,董昭一時之間竟然沒追上。
白顏長得漂亮,自然街上很多人都朝她看,加上她一臉梨花帶雨,看的人就更多了。
滄州雖然不大,紈絝還是有的,這不,這春風吹拂的大好天氣裡,就有一個紈絝帶著兩個跟班出來晃悠,還正好看見了白顏,既然看見了,自然也就看上了。
那紈絝長得瘦弱,卻穿著一身極不合身的白色直裰,長得尖嘴猴腮,卻戴了頂大錦帽,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當白顏從他身邊跑過去的時候,他眼珠子就隨著白顏的身影而動,那陣香風掠過時,他當即連口水都流了出來,很是沒出息。
他一看,當即手一指,邊喊邊流口水道:“好俏的小娘子,快追!”
兩個跟班慌忙一追過去攔在白顏前邊,白顏腳步一頓,看著眼前兩個賊眉鼠眼的跟班攔路,心裡一慌,掉頭就往回跑,一回頭,一個比她矮半個頭的錦帽白衣猴子臉出現在她眼前,她“呀”的一聲尖叫,慌忙道:“你是什麼人?”
紈絝嘻嘻笑道:“小娘子不要慌,本公子是滄州最有錢的人,你若從了我,少不了你一生富貴的。”
“富貴你個頭!”一隻大手拍來,那紈絝臉被這一拍,當即扭著嘴巴朝一邊飛去,“啊”的一聲摔到街角上。
董昭跑到白顏身邊,看著那張令男人著魔的臉,低聲道:“我錯了,白顏,銀子是讓你買衣裳,買簪子,買好吃的,你不要一個人跑好不好?”
白顏一把撲進董昭懷裡,重重的嗯了兩聲,董昭情不自禁摸了摸她的頭發,心還是砰砰跳,這個白顏,真是討人憐啊。
兩人在街上摟摟抱抱,街上人指指點點,那紈絝更是爬起來,看到這一幕,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喝道:“臭小子,你敢打我?你們兩個給我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