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寧待家十餘天,很少出門,她的朋友們倒是經常來看他,期間也看見了努力練功的董昭,甚奇之,尤其顧章和,高舒平與董昭相談甚歡,常問其江湖瑣事,董昭把知道的也一一解答,伊寧也不阻止他們交友。
已是冬日,北風愈寒,一夜寒雲,飄起了大雪,瑞雪紛飛。
清晨,董昭破例沒有練功,與伊寧,小蘭在前院亭中觀雪,小蘭,董昭皆著冬衣,唯伊寧一身絲綢。
董昭道:“師姐不怕冷嗎?”
小蘭笑道:“姐姐練凝霜真氣,不怕冷的。”
董昭道:“那怕不怕熱?”
小蘭道:“那也不怕啊,你看見姐姐出過汗嗎?”
董昭看著伊寧那張白皙的鵝蛋臉,當初在烈日裡走,確實沒看見她掉汗。
董昭問:“我可以學那個嗎?”
伊寧一臉平靜,小蘭道:“怕是不行,男陽女陰,凝霜真氣屬於極其陰寒的武功,不適合男人練的,而且,第一層都練不出來。”
董昭道:“為何?第一層應該不怎麼樣吧?”
小蘭道:“第一層就兩個字‘凝寒’。”
“凝寒?什麼意思?”
小蘭道:“董公子既然學會了道源之氣的呼吸法門,就應該知道人會打坐吐納來修行,這‘凝寒’便是讓你通過吐納,提取天地間的寒氣,引入氣海,在氣海中凝練成冰寒真氣。”
董昭聽的頭都大了,問道:“提取寒氣跟凝練沒有法門的麼?”
伊寧開口道:“沒有。”
董昭道:“為何沒有?”
小蘭道:“人為熱體,氣為寒虛,本就相克,男子屬陽,體內陰寒之氣極易被內力驅散,而女子屬陰,尚有修煉可能,但也極其難練。此功違背人體天道,所有竅門都需通過修行者自身去創,而每個人竅門都不一,所以也就沒有竅門。”
“等等,小蘭,你說的違背人體天道,那練這種功的人會有什麼後果?”
小蘭一驚,伊寧瞥過來,說道:“沒有後果。”隻見伊寧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一用內力,那雪花竟然越變越大,頃刻之間,便成了拳頭大的雪團,董昭目驚口呆。
伊寧隨手將雪團一扔,說道:“你不必練。”然後她往雪中一指,說道:“去練拳。”
董昭毫不猶豫走出,於雪中打起了行氣拳。
大雪紛飛,好一個瑞冬。
午時過後,有人急促的敲起了門,門開之後,蘇驊快步走了進來,身上的雪都不及抖下,說要找伊寧。見麵之後,蘇驊道:“寧妹妹,幫我個忙,我的犯人跑了……”
“嗯?”
伊寧知道他在刑部當差,官還不算小,平日裡蘇博教他事事具細,怎麼會出這等犯人跑掉的事情?伊寧道:“詳細說。”
蘇驊道:“這個人叫賀紅,是個殺人犯,前陣子在京畿南邊殺了三十多人,事關重大,朝廷讓京畿官員接手,好不容易拿住,本來抓在當地縣衙,後來朝廷發文要送往刑部發落,這個差事落到了我頭上。誰想上午剛進城不久,在城南順祥街一帶無人的街道,一陣風吹來,官兵皆倒,我也中了招,待到人發現時,犯人早就不知所蹤。
伊寧道:“城門封了?”
蘇驊道:“早就封了,從發現到封城門,不到半個時辰。”
伊寧道:“門吏怎說?”
蘇驊道:“京城九門門吏皆道沒什麼人出去,大雪天,冷。而且,出城的,能追回的很快都追回了。”
伊寧道:“有的沒回?”
蘇驊道:“有幾個,不過官兵出動,現在都在找。”
“帶我去看。”伊寧換上一身黑色勁裝,紅絲絛紮起頭發,然後跟蘇驊去了馬廄,一人一匹馬,出後門而走。出了閒園至瓦橋坊,早有幾個捕快之類的跟上來,是蘇驊的幫手,兩人雪中騎馬飛奔,身後四五人拚命追趕。
到了順祥街那一帶,兩人停下,那一段事發地早站好了一隊官兵,頂盔貫甲,持矛佩弩,於雪中站立。伊寧下馬,看了看方向,說道:“南北走向。”
她下馬走兩步,手一伸,又說道:“北風。”
她抬頭,望向街北,不遠處有座頗高的樓,三層,是個酒樓,但是今天沒開張,鎖了門。她幾步一掠,淩空飄起,腳在二樓一點,又一飄,就上了三樓閣樓,驚得下邊官兵側目不已。
她在三樓護欄下往下一瞧,彎腰手一摸,手指上有些粉末,她嗅了嗅,然後一躍下來,輕輕落在雪上,然後走到蘇驊身邊,她伸出手指,看著上邊點點的白色粉末,說道:“失神散。”
蘇驊道:“這是什麼?”
伊寧道:“迷藥。”
蘇驊抬頭看著那座酒樓,說道:“你的意思是救犯人的人是在閣樓上灑的迷藥?”
伊寧道:“是。”
蘇驊道:“我明白了,那人是借著這大雪的掩護,這北風,在樓上灑下迷藥,讓下邊過的官兵被迷倒了的。”
伊寧道:“還算聰明。”
蘇驊道:“那他怎麼帶人跑的?”
伊寧手一指街道兩側,說道:“這些,可疑。”
蘇驊皺眉道:“這些房子裡都搜查過了,什麼也沒有發現,人也沒有。”
伊寧瞟了他一眼,問道:“為何無人?”
蘇驊一愣,說道:“這裡本來應該有人住的,但一個月前好像人都搬了……”
伊寧道:“賣給誰了?”她指的是那些房子。
蘇驊道:“這,待我去查……”
伊寧道:“來不及了。”
她繼續道:“找密道。”
蘇驊一驚,隨即招呼官兵捕快乾活,很快,這些官兵捕快就用腳踢開了街道兩邊的房屋,又進去搜查了。哐當哐當的翻東西聲音不斷傳來,蘇驊眉頭緊鎖。
伊寧道:“若是你救?”
蘇驊等她下一句。
“你怎麼救?”
蘇驊一沉思,說道:“在樓上往下借著風雪下迷藥,然後救人,然後遁走……”
伊寧道:“當我沒問。”
蘇驊道:“那你說?”
“我話少。”
蘇驊歎氣:“你慢慢說……我有耐心。”
良久,蘇驊終於聽完了伊寧的推測,但他道:“你說這條街離城外不遠,有密道?可是房間裡什麼也沒發現啊,還有,挖密道,那挖出來的土放哪?城外有護城河,這得挖多長?”
伊寧道:“何時捕獲?”
蘇驊想了想,說道:“一個半月前。”
“何時發文?”
蘇驊道:“一個月前。”然後他說完好像想到了什麼,說道:“這街兩邊房屋是一個月前買下的!這是早有預謀的!”
伊寧道:“不笨。”
蘇驊又開始沉思,說道:“這不是一個人乾的吧?”
伊寧道:“如果是我。”
蘇驊道:“你肯定沒問題。”然後蘇驊又驚道:“你的意思是這是個高手?”
伊寧道:“是。”
這時,捕快出來了,說道:“我們還是沒找到地道口……”
蘇驊不由罵了聲廢物。
伊寧走過去,路過那捕快邊上,忽然說道:“酒味?”
那捕快道:“我沒喝酒,隻是這後邊有個酒坊,我伸手摸了一把酒糟……”
伊寧丹鳳眼一亮,說道:“帶我去看。”
很快進了酒坊,裡邊也夠寬敞了,一個棚子裡放了好幾個大木桶,木桶裡裝的都是酒糟,那麼多酒糟,還有味,那就說明一個月之內還釀過酒,想必是那劫囚的那幫人待的據點,伊寧想找對地方了。她讓人把桶子都挪開,可是桶子下麵什麼也沒有。
她想了想,問道:“酒窖在哪?”
一個官兵回答道:“在這邊,很小。”
伊寧走過去,果然看見了一個地窖一般的酒窖,裡邊隻有茅房大,隻有幾壇濁酒,酒窖卻有點深,一側還有木板牆。
伊寧看著地窖裡那木板牆,說道:“拆了。”
幾個下來的官兵捕快,就拿起兵器撬的撬,砸的砸,終於砸出一大塊黑色的泥牆,伊寧一手戳去,手很快就陷入泥牆裡,她拔出手,說道:“原來如此。”
她頭也不回的出了酒窖,蘇驊不明,伊寧道:“哪裡沒動?”
有個捕快道:“也就廚房那邊了,臭死了。”
及至廚房,灶台邊上有四桶泔水,臭味撲鼻,不知放了多久。而她看一眼鐵鍋,並無什麼灰塵。
伊寧道:“是這裡了。”
她回頭說道:“你們走開。”蘇驊等人聞聲後退。
伊寧一發力,長腿一掃,四桶泔水齊刷刷劃向另一旁,底下露出一個案板,案板之下是黑色泥土,一旁的捕快道:“這之前已經看過了。”
伊寧道:“土很綿軟。”
捕快於是拿著一把鏟子鏟了起來,不到一尺深,“嘣”的一聲悶響,好像是鏟到了木板上。官兵捕快飛速挖開,掀開那層木質隔板,一個黑洞洞的地道口子出現在眼前。
蘇驊道:“好家夥,還會埋洞口。這泔水臭的一般人看都不看,底下鋪了一層泥,難怪彆人搬開一瞥就走了。你來之前我還叫人還原了一下,這四桶泔水又搬了回來,原來在這裡。”
一個捕頭道:“事不宜遲,我們趕緊下。”
伊寧道:“點火把。”
火把點好,伊寧拿起火把,當先跳了下去。
地道並不高,卻挖的很直,正好可供人貓著腰過,伊寧帶著四個捕快走地道,官兵跟著蘇驊留在城門口,蘇驊在城樓上,一旦發現出口,就讓捕快發信號,蘇驊立馬帶騎兵殺過來與伊寧彙合。
地道足有四五裡長,有捕快問起泥土放哪了,伊寧道:“酒窖。”捕快才恍然大悟,這麼大的酒坊,怎麼會隻有茅房大的酒窖呢?原來如此。
火把照下,地道底有腳印,看起來很新鮮,像是留下不久的,捕快們暗暗激動不已。到儘頭時,伊寧停下腳步,說道:“到了。”
頂上用火把一照,有塊石板,兩個捕快上前,用力頂,臉漲的通紅沒推動,伊寧道:“我來。”她上前,一掌震出,石板立馬被掀開,光進來的時候寒風也吹進來,幾個捕快立馬打了一個哆嗦,護住火把。
伊寧當先跳出,洞外放眼望去全是雪,白茫茫一片,有小丘起伏,小丘鼓起像一個個墳包。此時天還沒黑,四個捕快出了洞,為首的一個說道:“還好這洞沒封死,這說明他們走的倉促,根本來不及封洞。”
伊寧道:“犯人有傷?”
一個捕快接話道:“有,左腿被打折了。”
一個年輕捕快道:“這裡,好像是城南的一片亂葬崗,距離南門足足五裡,一個月打五裡的地道,屬實驚人。”
“看,那邊有個木屋。”
幾人出發往木屋奔去,及至門前,一個捕快一腳踹開門,屋子裡陳舊而雜亂,有一張床榻,都快散了,並沒有生火的痕跡,但是地上有些黑泥巴。”
年輕捕快道:“對了,這泥巴,就是地道的那種泥巴,我們找對了。”
另一個道:“我們發信號吧?通知蘇大人帶騎兵來?”
伊寧道:“不急。”
那個捕快道:“那怎麼找?腳印都讓大雪蓋了。”
伊寧出門眺望,此時天很快就要黑,雪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拖得越晚,腳印痕跡肯定越難找,她看著前方,土丘之間,隻有一條平坦的路。
她招呼四個人,說道:“沿著路追。”
一個捕快道:“對,他有傷,隻能走平路更快。”
又沿著路跑了一兩裡,地勢越來越開闊,五人停了下來,此時,伊寧眼尖,看見了一串狗腳印。
她說道:“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