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廳裡,已經來了六個年輕公子,大的三十來歲,小的二十五六,各自帶著個小廝,小廝手上捧著禮物。小蘭忙忙碌碌,上好茶水乾果等招待著眾公子。
來的全是公子哥,沒有一個姑娘,伊寧沒有女子做朋友嗎,好像還真沒有,她畢竟是習武之人,性格淡漠,身材又高,與那些足不出戶的家中閨秀不一樣,當初在京城,也沒少人對她指指點點。
伊寧換了一身女裝,來與他們相見,到了堂廳裡,眾公子皆起身作禮,蘇驊道:“聽說你回來了,他們可都激動的很呐,這不,我一大早就把他們喊來了,怎麼樣,夠意思吧,寧妹妹?”
伊寧道:“夠意思。”
一個體態頗大的公子走過來,一臉笑意,眯眯眼都快成了一條縫,碩大的臉一笑起來更大了,這胖子道:“阿寧,你回來了也不說一聲,我老賈來的倉促,都沒帶什麼好東西過來,這個東西你先收下。”說罷一旁的小廝把一個錦盒奉上。伊寧接過錦盒,打開一條縫,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一絲愉悅之意,轉手交給了小蘭,說道:“謝過老賈。”
一個頭上戴花的公子,臉上爬著痘,看上去有點麻,他笑道:“賈胖子,送了什麼啊?不會是定情信物吧?”
賈和道:“放屁,你李麻子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跟阿寧乃是互相最信任的朋友,你小子那時候是沒被阿寧打夠是不是?”
李麻子也不惱,他仍然笑道:“是誰當初騎著馬,在大街上當寧姐的麵說要娶她,結果……哎,一匹青鬃寶馬,就被寧姐一巴掌扇死了,你賈胖子尿都嚇出來了……”
“哈哈哈哈……”眾人齊笑。
伊寧瞪了一眼李麻子,說道:“彆揭人短。”
賈胖子臉色有點紅,李麻子沒心沒肺還在笑,這時,一個頭戴網冠的翩翩公子說道:“你們平日裡一個個稱兄道弟,阿寧一回來,你們就互相揭短,什麼德行……”
伊寧看過去,是熟人,名叫華卿,她上前道:“你也來啦。”
蘇驊道:“他當然得來了,我喊的嗎。”
華卿道:“當初你把我扔西山寺寶塔頂上,當時把我嚇得要死,說實話彆說尿了,屎都快出來了……我爹不依不饒,甚至把這事捅到了皇上那兒,好一陣子才罷休,從此之後,我爹不讓我跟陸大人還有你來往……”
另一個瘦高公子道:“那你怎麼想通了的?”
華卿道:“後來當了官,才知道什麼是爾虞我詐,什麼是官場之上無朋友……想想當初其實是我先捉弄阿寧的,她其實也就嚇嚇我,後來還不是把我帶下來了……”
眾人有的唏噓,有的感歎,在座的公子活在京城,哪有不通官場的。
瘦高公子也是舊識,叫高舒平,伊寧道:“舒平,可好?”
高舒平拍拍胸脯咧嘴一笑道:“你看,我好著呢。”
伊寧微微動容,看向一邊角落沒說話的那個,說道:“顧章和。”
此人生的也算英俊,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他一笑,露出一對虎牙,說道:“寧姐,我也來了。”
李麻子打趣道:“章和你要笑就笑,彆齜牙啊。”
賈胖子也笑道:“就你李麻子事多。”
華卿道:“阿寧你這些年去了哪?你自十年前離開京城,四年前回來了一趟之後,便一直在外邊吧?”
伊寧道:“天南地北。”
蘇驊道:“真懷念你十六歲的樣子啊,那時候哥要不是訂了婚,就該娶你的。”
賈和道:“可惜你看不上我,縱使我賈家萬貫家財也……”
伊寧道:“現在挺好。”
李麻子感慨起來:“一轉眼,你走了那麼久,等你回來的時候啊,我們這些人早就被家室俗物纏身,我們都大變樣了。”
賈和道:“難得你李麻子說句人話。”
伊寧道:“可還順利?”
李麻子歎道:“並不順利,我也想隨你遊遍天南地北,不受這京城的羈絆多好。”
伊寧道:“可以啊。”
蘇驊道:“他也就說說而已,我們也隻能羨慕你了,一身青衣,一把寶劍,泛舟大湖,穿越莽林,踏遍雪山,縱馬大漠,誰不想如此啊……可惜我們沒你那本事。”
高舒平道:“其實我也略懂武功……”
伊寧道:“要切磋嗎?”
高舒平連連擺手,笑而不語。
顧章和道:“我倒是想跟寧姐習武。”
伊寧道:“哦?”
顧章和道:“我哥在邊關當校尉,據說邊關的韃子很凶殘,我想練成一身武功,跟我哥去邊關效力。”
伊寧道:“有誌氣。”
高舒平道:“但是,你家就你跟你哥兩個男丁吧,你還是不要去的好。”
伊寧道:“確實如此。”
顧章和一陣沉默,蘇驊道:“邊關韃子這兩年確實開始囂張了,聽說過陣子有韃子使團要來京城,說是商議什麼邊關榷場之事。”
華卿喝下一口茶:“哼,刺探虛實罷了。”
李麻子道:“韃子看我們就像賈和看寧姐一樣。”
“嗯?什麼意思?”眾人問道。
“不懷好意唄。”
“哈哈哈哈……”
賈和氣極:“李麻子我弄死你!”說著就朝李麻子身上打,李麻子一邊遮擋一邊笑,說道:“我錯了我錯了,老賈,誒誒誒彆打臉。”
賈和狠狠打了他幾下,而後說道:“你就是嘴欠。”
蘇驊笑著道:“你們兩個歇著吧,你們手裡的禮物怎麼還不送上去啊?”
賈和送過了,他端坐在那裡,瞥一眼李麻子,說道:“你送的啥啊?”
李麻子道:“你管我送的啥!”
高舒平,華卿,李麻子,顧章和一一送上禮物,伊寧也都是打開一條縫看一眼,一一收下,小蘭微笑著收起。顧章和走近時,他多瞅了小蘭幾眼,小蘭也與他對視一笑。
“章和?你是不是喜歡小蘭姑娘啊?”李麻子問道。
“啊?”章和被這一問,有些不知所措。
蘇驊道:“小蘭姑娘秀外慧中,確實是良配。”
“阿寧怎麼說?”
伊寧道:“聽小蘭的。”
蘇驊道:“你是想讓小蘭自己選?”
伊寧道:“對。”
眾人皆不作聲了。
伊寧的一眾好友們送完禮,在伊寧家裡聊了一會之後便各自離去了。離去時,伊寧也一一回禮。顧章和走前偷偷瞟了小蘭幾眼,又被李麻子看見,一路出門一路笑他。
董昭沒有吃中飯,他仍然在練氣,伊寧也沒有理他。
午飯之後,小蘭喊住伊寧,說道:“姐姐,蘇公子送的什麼東西啊,這麼重?你來看。”
伊寧當時瞄了一眼,黑乎乎的,很沉,她出於禮貌,沒有當即拆開,也不是很清楚是什麼,想來一定不是凡品。
她回去看,禮物都擺在她的閨房裡,蘇驊的禮物是一個人頭大的木盒,木盒是防潮的,也很貴重。她打開木盒,映入眼前的是一塊黑乎乎的鐵塊,仔細看還泛著點紅藍色,比秤砣大一圈,起碼三十斤重。
小蘭跟在一旁,說道:“這難道是寒鐵?”
伊寧仔細打量,說道:“不,是玄鐵。”
小蘭道:“那這禮物也太貴重了。”
伊寧道:“打把刀吧。”
小蘭道:“青虹刀夫人帶走了,姐姐正好可以用這塊鐵重新打造一把青虹刀出來。”
伊寧道:“不錯。”
小蘭道:“而且有個很厲害的匠師就在京城。”
伊寧道:“取紙筆來。”
小蘭很快取來紙筆,伊寧握筆沾墨,就開始畫圖,不多時,一把刀的模樣便畫了出來,流線型,弧度略彎,刀背有開口,刀身上畫有紋路,形似遊龍,刀柄如龍尾,看上去極具美感。旁邊還附有長度,寬度的尺寸字樣,以及刀柄與刀身連接處的詳細。
小蘭道:“姐姐記憶真是驚人,這居然跟青虹刀一模一樣。”
待墨乾,伊寧卷好圖紙,提起玄鐵就出了門。
從瓦橋坊往北,走了足足五六裡路,在關山民巷裡的一間老屋停了下來,老屋裡有打鐵的聲音響起,伊寧抬腳走了進去。
一個赤膊夥計見來人是女客,馬上穿上一件汗衫出來,問道:“客官,要打點什麼?”
伊寧把玄鐵往台上一放,說道:“請歐師傅。”
夥計知道是大客,馬上去喊人了。很快,一個灰發褶皺臉的老者出來,拱手說道:“姑娘氣度非凡,想必這盒子裡不是凡品吧?”
伊寧打開盒子,老者眼睛一亮,一把捧起,眼睛仔細打量,手上轉來轉去,不敢放過一絲一毫,越看,眼睛越來越亮,嘴裡說道:“玄鐵,真的是玄鐵!世間罕見的玄鐵!”
幾個打鐵的夥計也好奇的湊過來看,一個個發出驚歎之語。
老者放下玄鐵,問道:“姑娘想打造什麼?”
伊寧道:“裡邊談?”
老者便做了個請的手勢,伊寧提著玄鐵,大步走入,老屋裡邊還有一間待客的大廳,伊寧坐下,老者陪坐,夥計上茶後,伊寧示意老者關門。
老者見伊寧如此慎重,便知此事不一般。伊寧拿出圖紙,遞過去,說道:“打這個。”
老者打開圖紙,眼神難掩震驚之色,說道:“這是青虹刀啊!姑娘你要用玄鐵打青虹刀?”
伊寧道:“正是。”
老者道:“敢問姑娘是沈落英的什麼人?”
伊寧道:“傳人。”
老者道:“沈家刀法舉世無雙,青虹刀一出,世間莫有敢爭鋒者,這是天下聞名的凶兵啊!”
伊寧道:“可打造否?”
老者注視伊寧:“青虹刀出世,必將伴隨腥風血雨,姑娘你,我可不知你是何樣人。”
伊寧道:“我叫伊寧。”
“伊寧?青衣女俠伊寧?”老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伊寧道:“隻管打刀。”
老者道:“可以,不過我要高價!”
伊寧伸出兩根手指。
老者道:“兩百兩?”
伊寧道:“是。”
“銀子?”
“黃金。”
“成交。”老者繼續說道,“不過,這把刀必須我一個人親手打,時間最少一年。”
伊寧道:“勿傳外人。”
老者道:“這個自然,隻要你來的時候沒人跟蹤,我這些夥計沒人會說出去的。”
伊寧道:“我去取錢。”很快,伊寧去了又回,提了一百兩黃金遞給老者。
老者道:“她是你何人?”
伊寧道:“是我嫂嫂。”
老者收下黃金,說道:“原來如此。一年之後,來取刀吧。”
伊寧告辭,回來的路上,路過一個菜攤,被一個老伯喊道:“阿寧?真是阿寧啊?”
伊寧轉頭看去,那人一身灰白,臉黑而褶,約莫六十上下,她眼睛一亮,說道:”陳伯。”
陳伯哈哈笑道:“一轉眼,你都長成大姑娘了,真好啊……”
伊寧上前,看著他的菜攤,菜攤上蘿卜白菜居多,有些還蔫了。
陳伯道:“這些年你去了哪兒啊?閒園一直都是徐治跟小蘭住著,我們這些鄰居都差點以為你嫁外地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