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瞻淇聽著葉臻翻譯,深感震驚。他早有疑問,他父親堂堂狀元,雖有母喪,卻也不至到崖州做知縣,這與流放何異?原來這竟也是計劃的一環?
這卻已經是武成二十六年春夏之交的事了。
葉臻緊接著便看到與自己已經知道的內容互相印證的記述:
【令林弟問屍毒解法,陳崇緒回信道‘梟首可解屍毒’,吾已基本確認其居心不正。……】
【九月末,梁王案重審。……,新證據果真指向葉家。……,吾停職在家,阿寧也上交了禁軍符節。……,梁王案重審實為蕭家助力。十月十日,梁王出獄,旋即被派遣南下平叛。】
【十一日,阿寧竟被溫家來人所傷,渾身筋脈俱被震斷,碎片也被奪走。】
此處字跡十分潦草,可見葉鶴堯當時心神俱裂。而他隨後又寫道:
【葉明來報陳家異動。此時已覺諸事異樣,恐大禍領頭。遂讓葉明丁憂回家,暗中帶走葉家精銳。】
【十二日,葉明南下。】
【十三日戌時初,吾奉急召入宮,驚聞陛下重傷,昏迷不醒。消息即刻封鎖。】
“陛下昏迷不醒,就在出事的兩天前?”蘇冉驚道,“如果這樣的話,出事那天陛下閉門不出,詔書下達……會不會詔書就有問題?”
“十三日的大朝會上還是好的,應該是晚上出的事。”葉臻閉了閉眼睛,臉色煞白,喃喃道,“十四日從乾元殿發下去的是十三日批複的折子,所以一切正常。十五日又是休沐,沒有特彆重大的事不會有人麵見陛下。十四日和十五日的折子要十六日才發。他們都是算好的。”她卻暗暗地想道,怎麼女帝從來沒提起過她受傷昏迷的事?
葉瞻淇卻是問:“碎片是什麼東西?”
這也沒什麼不能說的。葉臻道:“是《陰陽訣》的碎片。溫家想要也不奇怪。”她著急地又往下看去。
這裡的敘述已經很簡短了,字跡也不再端正,連筆很多。
【十四日晚,召集死士下達命令。……】
【恐怕來不及了。接下來交代兩件事。第一,這是我與阿寧絕不叛國的緣由,也是陛下對葉家的承諾。答案就是臻兒的存在。保護好她。】
“你的存在?”蘇冉看向葉臻,“該不會是指你和蘇淩蘭……”她瞥一眼葉瞻淇,壓低聲音,“交換的事吧?”
葉臻沉吟不語,臉色已是雪白。
“什麼承諾?什麼你的存在?”葉瞻淇見她們沒有往下翻,臉色也微微變了,“這難道不是把葉家交給妹妹的意思麼?”
葉臻沉默許久,說:“瞻淇哥哥,這件事……我告訴你吧。我和淑和公主換了身份。公主才是真正的葉臻。”
葉瞻淇今晚已經接受了太多衝擊,此時聽到這個秘密,倒也沒有那麼驚訝了。半晌他苦笑,“當真是……良苦用心。”
可不是良苦用心麼?葉臻這時也有點糊塗了。難道,這就是她們必須換身份的緣由?恰好她與蘇淩蘭同年同月同日生,於是互換身份的那一天,就注定了會成為女帝與葉家合作最無懈可擊的證據?而如果她是被秘術封印回到兒時,連這同年同月同日生也根本不是巧合!
此時卻容不得她想開去。她平複心情,接著翻譯。
【第二,當克蒙自在京中擁有一個很高的身份,能夠自由出入宮禁。一定要查下去。】
若放在過去,葉臻應該會如獲至寶,順著這條思路查。但現在她隻覺得這個線索很恐怖,又根本無從查起。萬一傀儡人真正的幕後之手也是他,那豈不是他想變誰就變誰?嘶……
【此書冊隨無字書寄出,交付吾弟敏行。】(敏行為葉鶴慶字,葉瞻淇注)
葉鶴堯的部分到這裡就結束了。
書冊在事變前一晚寄出,故而沒提到十五日當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但這已經足夠證明葉鶴堯一片為國之心。而如果能和蘇淩遠與玄天承那邊通了消息,應該能對上更多的內容,補充更多細節。
這後麵開始就是葉鶴慶寫的了。開篇第一句用的是不太熟練的南疆文,字跡暈染,當是書寫時落了淚。
【吾葉敏行,承兄之遺誌,潛於崖州,續未竟之業。二十七年十二月五日記。】
這個時間,已經是事發後一年多了。葉臻猜測,這段時間裡葉鶴慶可能忙於安家,以及學習南疆文。
但葉鶴慶留下的文字實在不多。葉鶴堯基本是有話就寫,哪怕一二不成熟的想法也儘數著錄;而葉鶴慶或許是因為困在崖州,更具體的情報都在葉明那裡,寫下的多為概述推斷之言,兩次記錄之間總是間隔數月甚至長達一兩年。
【二十八年二月初四。驚聞臻兒死訊,欲遣死士赴西北收斂遺骨,然代價難以估量,思慮再三,未能成行,深愧兄長所托。】
葉臻看到這裡,籲了口氣:“幸好沒來找我。”
【三十年九月初五。Wuu家滅於派係鬥爭實為誤傳。然,Wuu家一夜全數消失,過於詭異,或需再查。】
【三十年十二月十一日。Wuu家滅門超出理解,近於天罰。】
“……天罰?”葉瞻淇嘴角一抽,“父親最不信天地鬼神,竟然會寫這種詞?”他這時莫名想起他和蘇冉迷路一事,思維便蕩了開去,說道,“不會跟我們迷路道理一樣吧?怎麼也不寫詳細點……”他說著眼淚要掉下來了。像大伯那樣,把證據有用的沒用的一條條羅列下來多好。哪怕他看不懂南疆文,哪怕不是為了真相,讓他能多看看父親留下來的字跡也好啊。
葉臻也不知道這寫的是怎麼個意思,隻好暫且擱置,繼續往下看。
【三十二年十月十五。第六年忌日。】
這是唯一一篇寫了具體事件的。那天晚上,他在山上悄悄地燒紙祭奠。每年他都這麼做,從來沒出過事,但這次恰好有一隊官兵巡邏到附近發現了火光。他是個文臣,逃脫不及,被抓走刑訊逼供。但沒過幾天,他突然又被放了,說搞錯了。他打聽得是一位姓佟的都尉做的主,就記在了心裡。
姓佟,應當是佟風華了。但後麵卻再也沒有與佟風華有關的記錄。
【……】
【三十三年十一月初六。消息來自十六。當克蒙自奸淫親母,弑父奪位,如此罔顧人倫,實因其乃養子,竟為齊國流亡皇室子弟。然其掌權後大開殺戒,此事已無人證。】
蘇冉神色凝重:“我記得,這個代號十六的死士,身份是平城貴族之子。他的名字旁邊沒有紅圈和點。”
葉臻點點頭,又道:“我朝皇室人員稀少,哪有什麼流亡的皇室子弟?”她心道,該不會是哪個外室子私生子吧?要真是這樣,從哪查起?
再往下看,時間線密集了起來。
【三十三年十二月十六。情報線信息泄露,多地臥底遇害。急需重新布局。】
【……】
【三十四年元月十七。平章府內又出現活屍,冒險派人追查,似為Wuu家餘孽。】
【……】
【三十四年二月初七。收到葉明消息,始知臻兒仍在世。此行凶險,然不得不為。兄長言破局之道在臻兒,此為其一;情報線失守,不若以身入局,使兄長拳拳之心得聞天下,此為其二。】
葉臻輕聲念出這段話,淚流滿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