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多久的戰爭,就已經導致這一片曾經繁華的土地,變成了廢墟。不是被牽連到了戰火,燒毀了,就是被曹軍後續給搜刮乾淨了,真是連毛都沒有剩下幾根。
普通的河東百姓,要麼被殺,要麼被抓,要麼逃離,流浪,輾轉於這溝壑之間,存亡於這黃土之地,使得這一片區域,再也沒有了人間的模樣,倒是更多了幾分鬼域的態勢。
不足百數的騎兵,集結成一支略微顯得有些龐大的哨探隊列,緩緩向南而行。每經行一處,就驚弓之鳥一般,小心的,四下查看著,確定沒有什麼埋伏之後,才繼續向前而行。
這是曹洪手下最後一支直屬騎兵了。
想當年,悔當年,恨不如當年,越活越不如當年。
大概就是當下曹洪內心當中的最好總結。
一夜奔逃,全軍覆沒。
衝出來的不足三千,可是等到了天明再一清點,便是又少了一半!
不足一千五,還要分出二百五斷後,畢竟誰也不知道驃騎會不會追殺而來,剩下的一千多,惶惶往南而奔。這個規模,甚至還不如當初曹洪帶領兵馬打陽池的十分之一!
曹軍不是沒有慘敗過,早些年的時候,曹軍也是一路跌跌撞撞,起起落落,但是那個時候,曹洪總是能比較樂觀的拍胸脯,大不了重新招募,再建新軍!
可是現在麼……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失去了說這種話的勇氣。
舍死忘生廝殺,傷亡無算,殫精竭慮的謀劃,可換來的還是一場慘敗。
該死,該死啊!
要是糧草能按時運來……
抑或是那些曹軍郡兵能夠稍微堅強一些……
曹洪腦海裡麵,不停的閃過整場戰鬥的每一個關鍵節點,然後他發現似乎就差了那麼一點!
就差一點啊!
想到了最後,曹洪不由的生出了幾分憤恨來,倒不是對於驃騎斐潛,畢竟雙方是敵對,在戰場上就是相互廝殺,誰勝誰敗也沒什麼好恨的。
先是恨的鮑忠的叛變,後來曹洪恨的就變成了山東那些拖後腿的家夥!
山東的那些家夥,竟然是坐看曹軍的成敗!
看他們的意思,竟然是巴不得曹操失敗!
他們享受著大漢給予的各種恩惠官祿,卻想著是怎樣的內鬥,是如何的傾軋!
風卷起黃沙,揚得天地一片玄黃。
『將主!看不清路了,要找地方避一避!』前方返回來的曹軍斥候稟報道,『到處都是風沙,要等到風沙停歇了才好!』
曹洪抬頭看了看前方,混沌一片,可見度不足百步,便是點了點頭。
一行人連忙找到一個避風的山坳之處落腳。
『這場風來的好啊!這下子我們的蹤跡便是被風沙覆蓋,驃騎斥候就算是跟來,也是難以找到我們了!』
在停下來之後,這些曾經氣焰囂張,不可一世的中領軍,現如今竟然為了驃騎軍難以追殺他們而開心!
曹洪嘴角抽搐了幾下,沒有說什麼。
在曹洪的視線之內,是丟盔棄甲,衣衫破碎,神情狼狽的中領軍,而且曹洪也知道,他自己看起來也多半就是如此。
潰敗的時候,建製幾乎就是完全被打亂,誰也不知道跟著的是誰,誰也不清楚上一級在什麼地方,一些還能記得拿著刀槍,穿著盔甲的兵卒,都已經算是不錯的精銳了,還有一些身上連一把剔肉的小刀都沒有!
不少人身上還有一些血跡,也不知道是他們自己的,還是沾染上旁人,更不知道這些血跡究竟是怎樣沾染上的……
『將主……』曹洪護衛看著曹洪的傷腿,低聲說道,『將主你這傷處,又開始滲血了……按照道理來說,現在應該換傷藥了,可是……』
可目的是什麼,曹洪清楚。
現在連吃食都沒有多少,還想著什麼傷藥?
曹洪擺擺手,然後將他自己的兜鍪摘了下來,遞給護衛,『我的傷……不礙事。你且去尋些乾柴野食來,就算是有些熱湯飲,也是好的。』
一般曹軍兵卒的兜鍪,當不成鍋釜的。
因為大多數為了製造的成本,是用和戰甲一樣的貼片,編織而成的頭盔。所以一般的曹軍兵卒的兜鍪是漏的,隻有類似於曹洪這樣高等將領的兜鍪,才是一整塊的銅敲打而成,也才能用來盛水加熱。
護衛領命去了,可是在這已經被曹軍來回搜刮了不知道幾遍的地方,除了些枯骨朽木,又能有什麼東西?
到了最後,隻是胡亂在荒廢的田野裡麵,抓了些稗草,拆了些殘垣斷壁的破敗木柱,在避風之處生起火來,用曹洪的兜鍪打了水,往裡麵扔些草根野菜,胡亂一攪,便算當下難得的『佳肴』了。
畢竟兜鍪之中,也是有些頭油頭虱什麼的,多少算是點油和肉。
烹煮了片刻,也不知道是煮沸了沒有,反正是燒熱了,便是用殘破戰袍墊了,奉到了曹洪麵前。
曹洪接過,一股難言的氣味便是直衝鼻端。
他已經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沒有吃喝過如此粗鄙的飲食了。
曹洪原本饑腸轆轆,又是負了傷,他以為就算是再難吃的食物擺到他麵前來,他都能吃喝得下去,但是真的等這個兜鍪熱湯飲端到了他麵前的時候,他卻一點都喝不下,單是聞著氣味,就想要作嘔。
可是胃袋內空空,絞痛得難受。
或許是看出了曹洪的艱難,護衛低聲說道:『將主,不行的話……還有些戰馬傷了……』
曹洪的喉結滑動了一下,遲疑了很久,才恨艱難的搖了搖頭,『不行!這些戰馬……就是最後的了……要是……到時候就真的是……』
或許說的是戰馬,也或許說的不是戰馬。
曹洪沒有說下去,隻是咬著牙,舉起了兜鍪,咕嘟嘟的喝了幾口,然後壓抑著惡心,將兜鍪遞給了護衛,然後擺了擺手。
護衛倒是沒嫌棄,接了之後便是和其餘幾名護衛分喝了,還撈了草根嚼著吃了,連兜鍪裡麵的油花都沒放過。
喝了一點水,曹洪的腸胃的絞痛似乎也稍微鬆緩了一些,但是饑餓感卻越發的強烈起來。
疲憊,身心俱疲。
肉體與精神上的雙重重壓,使得曹洪痛苦不堪。
可是上天就像是要戲耍曹洪,在曹洪停歇下來不久,便是忽然有那前出的曹軍斥候急急奔回,臉色蒼白無比,撲哧一聲跌落在地,連疼都顧不得喊,就是如驚弓之鳥一般叫道:『不好了!前方有大隊人馬!不知友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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