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您尋我何事?”
今日書院放假,池梨就沒出門,一直呆在自己的院子裡讀書,正讀得入迷時,聽見王媽媽傳話說老夫人那邊派人來喚她過去,池梨也不知外祖母突然叫自己乾什麼,便起身過去看看。
剛一踏入屋門,池梨就敏銳察覺到四周環境的異樣。
人太少了,亦或者說,現在還能留在這屋內伺候的,隻剩下沈氏的心腹。
見狀,池梨也明白外祖母這是有些不能讓外人知曉的話要與她說,而具體是因為什麼事,思來想去,池梨也隻能想到最近家裡突然允許三表姐讀書進學的那件事了。
聽聞三表姐已經在準備明年二月的縣試,也不知是真是假。
池梨尚未去求證,但看今日她外祖母這架勢,應當也不用自己再去問了。
“梨兒,過來,坐到外祖母旁邊來。”
沈氏神色是一如既往地慈愛,顯然對於之前外孫女貿然插手家裡的事情,她並未真的動怒,還主動招招手,示意孩子坐到自己身側的空位上來。
池梨乖巧地走過去坐下,小聲輕喚“外祖母……”
她決定待會兒要是情況不對就趕緊撒嬌求饒,至少看在她娘的麵子上,外祖母應當不會罰她太狠吧?
都說人老成精,沈氏又怎會看不出外孫女那點小心虛,她樂嗬嗬地笑了笑,抬手輕拍孩子的手背,安撫著她的情緒。
“莫怕,外祖母不是要怪罪於你,你有心冒著得罪你二舅母的風險去請我與你外祖父來幫你三表姐,那是你們姐妹情深,外祖母欣慰都還來不及,隻是有一點不足,興許因著你家裡人口簡單,你娘沒怎麼教過你這些內宅手段,即便還記得略微遮掩一二,但你之前的動作還是太過明顯了,若你二舅母事後有意去查,很輕易就能查到你頭上來,所幸你外祖父已經給你遮掩過去了,今後無需再為此擔心,而外祖母今日特意喚你過來,不過是想教教你,但凡做任何事,都得多謹慎幾分……”
原來,池梨之前為了幫助許湘兒解決她娘的問題,特意跑來請她外祖父母相助。
通過她娘,池梨知曉,這兩位老人家的思想要比常人開明,若是直接與他們說明原因,並讓他們親耳聽到孫女的心願,他們必定會出手相助。
果然,有許老爺子與沈氏這兩座大山壓下來,饒是鄭氏再不滿,也隻能妥協。
特彆是當她想尋求丈夫支持時,卻見丈夫雖也對女子出門參與科考一時有所鼓勵,但還是礙於父母的施壓與女兒堅定的意願而最終選擇支持女兒的決定後,便知自己已然無法再左右這場定局。
但她還是不甘心。
若是女兒真出去讀書參加科考,結果最後一事無成,還反而壞了名聲怎麼辦?
那她還嫁不嫁人了,她下半輩子又上哪裡去找個依靠,他們這做父母的又沒辦法一輩子養著她。
其實鄭氏對女兒是沒有壞心的,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畢竟許湘兒是她親生女兒,她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對女兒好而已,隻是大家彼此觀念不同,她所認為的好意許湘兒並不接受,甚至還為此感到痛苦。
還好,她有一對思想開明的祖父母,還有一個即便不理解,也還是願意為了一直疼愛的女兒而妥協的父親。
所以這也是許湘兒能真正抗爭成功的底氣。
不然換作另一個全員思想古板封建的家庭,即便池梨有心相助,唯一想到的辦法可能隻有讓對方想辦法逃離原生家庭後再做打算了。
“二舅母最後真的妥協了?”池梨問。
她怎麼感覺事情沒那麼簡單呢?
果然,聽聞外孫女的疑惑後,沈氏搖搖頭,道“哪兒那麼容易,這回你二舅母能暫時鬆口,不過是因著天時地利人和罷了。”
所謂的天時地利人和,具體講來就是那麼湊巧。
那位與許湘兒定情的人家近日出了些事,小輩們可能還一無所知,許家長輩們卻是一早就得到消息的,隻是在事情尚未有所定論之前,他們還處在觀望狀態,今日可能是大略確定了那邊並非能夠結親的好人家,所以有意要給孫女退婚。
隻是正巧,趕上了許湘兒自己表示不想嫁人,想去讀書考科舉。
那戶人家是鄭氏給女兒相看的,結果最後卻出了事,導致婚事告吹,令得她在女兒麵前也不得不弱勢幾分,正是趁著這個時機,許老爺子才能要求她暫時放開對女兒的管束,讓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當然,其實鄭氏對女兒未來的擔憂也有一定道理,所以最終雙方做了個約定,如果許湘兒能夠通過明年縣試,那麼鄭氏就允許她繼續讀書科考,而如果通不過,那麼許湘兒還是得回家乖乖嫁人生子。
畢竟她今年都已經十七歲了,再耽擱一年就十八,十八歲又訂過一次婚,想要再尋個好人家已是不易,若她再這麼任性下去,那鄭氏可真的要死給女兒看。
“那湘兒姐姐的前未婚夫家,是出了什麼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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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梨知道自己不該問,但就是按耐不住地好奇,反正這裡現在也就她跟外祖母兩個,其他下人也都是外祖母信得過的心腹,即便說出來也不礙事。
對於這事沈氏倒是沒有要隱瞞的意思,隻是由於那事比較汙糟,外孫女又是個還未出閣的小姑娘,所以她說得比較隱晦。
但池梨是誰啊,經曆過那麼多世界,還有現代的信息流洗禮,她早就是個秒懂女孩了,所以都不需要多問,她自己就從外祖母的言語暗示裡分析出真相。
原來許湘兒的前未婚夫家裡是在府城那邊做生意的,雖是商戶,卻挺有錢,且那邊沒有婆母,許湘兒若能嫁過去,直接就是當家主母。
這原本算是個好婚事,從表麵來看。
誰知前些日子那邊鬨了些事,一會兒說那邊的未來公公老大的年紀居然給兒子給整回一個年紀比其還小的繼母,且那繼母已經有個能跑能跳的兒子了,一會兒還說許湘兒前未婚夫家中有個相好的丫鬟,並且那丫鬟已經懷了孕……
各種雜亂信息直接衝擊得許家長輩思維淩亂。
一開始他們還有些不敢置信,後麵怕冤枉人家還派人去查證過,待確定那什麼小繼母,相好丫鬟什麼的居然都是真的後,許家立即麻溜地把這門破親事給退了。
那麼大一個火坑,可彆叫自家女孩兒跳進去。
他們家又不是那種賣女兒的人家,自家孩子寶貝還來不及呢,怎會如此害她。
也是因著知道自己險些害慘女兒,鄭氏這才心虛氣短地不敢像以前那樣擺出強硬態度阻止女兒讀書。
上頭這些事最後都被許家長輩們給解決好了,結果也算皆大歡喜,隻是事情過後沈氏覺得自家外孫女辦事手段有點簡單粗暴,怕她以後這麼行事容易吃虧,所以今天才特意把人叫過來,親自教一教。
“外祖母知道,我們梨兒今後要走的路子與大多數人都不同,但正因如此,你才更需要謹言慎行,莫要輕易被人抓住把柄。”
若說池梨一開始還有些不解其意,那這會兒她已經懂得了長輩們的良苦用心,所以也乖乖垂著頭,聽著外祖母的教誨。
沈氏也隻是簡單一番而已,她知道以外孫女的聰慧,她自己會想明白的。
所以話說完後就沒再揪著不放,而是開始關心起孩子這段時間的讀書與生活來。
“都挺好的,梨兒覺得繼續如此按部就班下去,明年鄉試,我未必不可一試。”
對外,池梨態度一直都是很謙虛的,也不會輕易袒露自己的心聲,但對著真心關懷她的外祖母,她倒是沒有什麼隱瞞。
現如今池梨已經入學恒祿書院有半年了,她的成績排名也從一開始的中等偏上,到現在逐步提升到上等偏中的位置,僅差幾位,就能奪得頭名。
之前有好事者分析過,能在恒祿書院內部排行裡持續三次月考占據前三之名者,便基本可鎖定鄉試名額,區彆隻在於最後的名次高低而已。
且這鄉試還是泊河府這邊的鄉試,而非南淮府那邊的,這兩府雖相鄰近,但並不同屬於一個省份,而鄉試的考試範圍是以省劃分的,所以兩邊不會湊在一起考試。
也就是說,池梨如果都能夠在泊河府這邊的鄉試裡殺出重圍,那麼回去競爭氛圍更加輕鬆的南淮府,那根本就是榜上釘釘的舉人了。
當然,以她如今的學識水平,要想衝擊鄉試還需要再努力努力。
不過希望也近在眼前了。
“那你今後且專心讀書去,家裡的事無需多管,外祖母也不會讓人打擾到你,如今最重要的還是你的科考,若是能成,咱們家也能多個舉人了。”
還是個女舉人,這其中所代表的意義,即便沈氏是個從不關注政治的婦道人家,也大略能懂得一些。
且舉人與秀才不同,考中舉人後,是可以當官的。
能不能當官,也是劃分一個階級的分水嶺,跨過那道坎,其身份地位也與之前大不相同,不然怎會有那麼多秀才考到垂垂老矣還在拚命參加鄉試,不就是為了這個舉人之名嗎?
也為了這個功名背後所代表的巨大利益。
基本可以說,若一個家族裡能培養出一個舉人,那麼其整個家族都能隨之跨越階層。
當然如果能考上進士,那更是不得了。
即便許家隻是池梨外家,可如果池梨真的能夠考上舉人,於許家而言也隻有壞處沒有好處,所以哪怕是為了家族未來的利益呢,許老爺子與沈氏也絕不會允許家裡人打擾到池梨學習。
池梨也懂得家中人對自己的期望,所以她在被告誡過後,就收斂心神,沒在管旁的事,又一心撲入瘋狂的與自己卷,與他人卷的學習中去了。
轉眼夏去秋來,又冬走春臨,當天氣逐漸開始轉熱之時,池梨才驚覺第二年的夏天居然已經到了,而她也已經在恒祿書院讀了一年多的書。
這一年多裡,池梨每天都生活得很單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