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典籍中有記載,狐分南北,各出塗山與青丘。
塗山狐者,乃古君之外戚,承人王威德,其眉心處有半月塗山印,是以天性君威,統脅群妖。
而青丘狐者,性骨柔媚,卻承情如癡,遇暴不失節,徇人以至死。然則,因千年以前,遇暴君夏王,皆被一狐毀去青丘美譽,至此,全族降格,貶斥為妖,剝先天根骨,後世再不得有族人晉升登仙。
…
夜風順著閣樓半開的窗台悄然入內,沿途靜悄悄的,隻吵醒了窗上懸掛的風鈴,沒驚動任何一處微小的事物。
二樓的窗戶下便是正門院子,地上一隻青蛙趴在地上,它抬著腦袋目光凝望向二樓窗台的位置,肚子鼓鼓,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肚皮上晃蕩。然而,屋外的腳步聲還是驚走了這個可憐的小家夥。
院子外,福生輕手輕腳儘量不打擾到任何人。
從地府歸來後,福生預備自己可能會陷入到陰魂受侵的不利狀態,於是,提前準備好了安魂香以及鎮符等。
對於伶狐,福生的看法其實一直沒怎麼變過,這家夥心性易變,尤其是經曆過地府這一遭後更加深了福生對她的印象。好在,他進去時便施法封閉了入口。
現如今,鬼母任務完成,地府突遭變故短時間內沒可能抽出人手來追擊自己。眼下,最要緊的是帶著顧湘君趕緊離開,回到江南道去,離這兒越遠越好。
計劃如此敲定,福生沒貿然動身。先前自己在地府能被喜夜王準確抓到行蹤已經坐實了伶狐的嫌疑。這娘們既然敢做就不可能沒後手。
尋了個僻靜角落,這位紫府道宗的小真人開始施法。
但見漆黑陰影裡,似乎有不止一個的人影在晃動。四周冷風陣陣,盤腿坐在地上的福生一隻手揉捏著個土偶,一隻手拿葉子根部的硬茬在上麵刻畫,他念念有詞,道“天地同生,掃穢除愆,煉化九道,還形太真,百官納靈,節節受新…”
咒語聲中,福生雙指並攏,在眉心處一按一點,平白無故,一滴鮮紅精血出現在了他手指頭上。
福生雙目冷冽,此法有虧陰德,但目前卻是他能想到最好的辦法。
等紅液析出,福生不再猶豫直接摁在那有個粗略人形的土偶臉上,隻這麼一下,那土偶似乎吸了口氣,將那紅血一點不落的儘數吞沒。
此為替身法,原是奇門遁甲裡的奇術,替身身上能嫁接被替身者的命數,可被用來擋災。玄門裡,此類法術最早是由惡道裡的一支傳出來,具體源頭不詳。
紫府道宗收錄的隻是其中的一部分,而福生之所以會,其原因也和過去他與一位玄門弟子合作時的經曆導致的。
憑此替身法,福生便算是有了分身,二者相互交錯,尋常人難辨真假。
一路行去,沿路小心避開一些鬼差巡邏,至伶狐居所。
此地在寶盆玉都腹地偏南的一處城郊,附近有條玉帶大河其名為白,近旁被水流衝積出了大片耕田,又因為高低錯落的地形,故而在此的多是農戶。春夏插秧,夏秋種瓜,勤勤懇懇。
本尊在後門藏在土坡上的一處農戶家屋頂,而讓那個分身先繞著府邸一圈,故意鬨出點動靜,福生號觀察屋內的反應。
等到替身走進院子,樓上傳來顧湘君的聲音。
“誰?”
伴隨著那丫頭的詢問,二樓燈火亮起。
一盞杏黃照子,提著銅球蠟杆鏤空球燈的顧湘君從樓上探出來個腦袋。
福生抬頭望去。
清輝下,發帶蓬鬆的姑娘正借著燈籠,去照一照昨晚丟失的美夢。夜色的光影真美。
蹲坐在屋頭上的張福生不自覺彎了彎嘴角,院子裡的他將目光移開,隨即又聽見一聲吱呀。月光中,木屐與窗欄輕軋間,少女纖細的手臂扒住窗簾。
幾乎是同一時間,院內院外兩個福生一齊張開了手臂。
強風吹拂
顧湘君感覺自己笨死了,她不論是做什麼似乎都是先動而後謀,這次也不例外。
當她意識到自己站在了窗戶上時,嘴巴裡已經灌滿來自四麵八方的風。她想要尖叫,可即使是在夢裡,麵對福生她也都忍住了,大概是想無論如何也請留下一些淑女的樣子吧。
梨黃色的球燈像一顆被人砸進心口的月亮,流淌出來明黃的火星子。少女的裙擺被扯上天際,就好像一隻剛出生的鸚鵡,馬上就被放逐出樂園。
已經先人一步的福生在她捂住嘴巴之前就已經動身,一席青衫道袍,兩麵鬢角發梢。
如今,眉眼潔白已是真人法相身的道士腳不沾地,他一踏一步,步步生蓮,如今踩著蓮朵來到了女子身前,將她輕輕接住。
於是,顧湘君的那一聲輕呼便落在了福生耳畔。
與此同時,整座屋簷下,那柄劣跡斑斑的子衿寶劍嗡的一聲從地下冒出。
一座靜廬,滿屋青蓮。
…
玉都內有座武侯祠,這個大家都知道。
當年昭烈皇帝與武侯相知相遇相顧那可是一段佳話千古流傳啊。自先帝去世後,武侯恪儘職守為守住這份基業不惜以來世福緣做酬換取自己能多留在人間幾許。
可惜,最終於他死後不久,那座王朝還是傾倒。
曆史的車輪滾滾碾過所有人的頭頂,但總歸是有些東西不會被輕易踏碎。
當武侯的墓也遷到昭烈皇帝身邊,已經是一千年以後的事了。
…
福生一氣嗬成,他伸手抓住顧湘君的手臂,隻用自己的臂彎挨著身前女子的後腰,將她輕飄飄的放下。
殊不知,剛剛夢一場的顧姑娘,現在腦子還不夠清醒,她上前來一把抱住福生的臉,在後者猝不及防的驚恐目光中,皺眉道“怎麼感覺沒以前好看了?”
“…”
顧湘君上下揉著手掌,福生的臉頰隨即也被壓扁拉圓,這位可能還夢遊著的漂亮姑娘,歪了歪腦袋撇嘴道“好奇怪啊。”
旖旎的夢就和泡沫一樣,在福生輕輕拉住她的手腕時,啪的一下清醒過來。
“顧姑娘,我回來了。”為了防止顧湘君繼續做出些什麼出格的事情來,福生抬手畫了個靈光符拍在顧湘君腦門上。
沒去管那腦門涼意嗖嗖已然清醒現如今是臉頰通紅的顧湘君,福生轉身接過那自顧飄來的子衿劍,做起了檢查,確認裡麵留下的三縷劍氣沒被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