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雷聲不斷,尤是這種陰雨天,乾燥的烏雲壓著樹冠,山也低頭。
薑沁做了很多不好的夢,許多關於人的。早早醒過來的她瞪大著眼睛望向山外。
洞中,篝火尚有餘溫,身旁抱著刀入睡的陶澤眉頭緊鎖似與人交戰。薑沁把手伸了過去,輕輕按在他的眉心上。
陶澤的臉很瘦,既沒有少年人的稚嫩,也不似中年男人般粗糲。他的滿頭長發拿繩子一拉,胡須還沾著昨晚的煙火。模樣邋遢,可眉眼處又總有常人所不及的複雜。
薑沁看著他時,陶澤也睜開了眼。
似乎是有些錯愕。薑沁看他躲閃,心下了然,“昨晚是他帶我回來的。”
陶澤“嗯”了一聲,他翻身把洞口封著的泥巴搗爛,冷風吱溜一下鑽進洞內。
外麵下起雪了。
這無疑是不尋常的,以往在青丘,大雪三兩年也不曾有一場,當然,一場大白,原本就生氣全無的城鎮隻會變得更死氣沉沉。所以薑沁從不在人前看雪。
哈出一大口熱氣,看著那白消散,陶澤伸手往外試了試,真冷啊。
刀鞘把地上的炭灰掃出洞來,灰白色煙塵散入霧中,湖麵上隻剩下斑駁的朽木屹立橋頭。
“找點吃的吧”
下雪天裡,動物們總是會躲起來。但這雪來的太快也太突然,以至於原本還在過夏天的動物不少尚未知曉天象變幻,卻都紛紛凍死在了那個夜晚。
薑沁扶著木樁,她腳上的傷口現在開始隱隱作痛,昨天發生的一切皆如夢境,以至於到現在還是暈暈乎乎的。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出去,跟著一個男人,跑生跑死。那麼多的生命,那麼多的鮮血,嘩啦啦一下全倒在她麵前。
眼前的風很大,她腦子亂糟糟的,連帶著胃裡,小腹,整個身子都像發燒了般熱的滾燙。
就這麼一恍神的功夫,陶澤已經跑去了湖對岸,他走路時從不回頭,身子像一柄開了弓的箭,一隻腳踩在凸起的浮木上,一躍二三十丈。
他走的極快,壓根聽不見薑沁在身後呼喊,等到他消失在林子裡時,薑沁才有些失落的坐到旁邊。
發了好久的呆,薑沁才發覺自己懷裡那原本不動的手指,此刻像是被凍醒的昆蟲。
趕忙將那東西拿出來,薑沁摸到,原本指節斷口處像是有什麼圓圓的東西。她一臉疑惑的拿到手心,見那蒼白指節如今長滿了微小的毛。而被折斷的骨頭自動打開了一個豁口,那像某種器物的容器,此刻一枚指頭大小的珠子正嵌在上麵。
珠子是什麼時候的事她並不知道,但那根手指可是蘇晏的。
這般鐵一樣的事實當即將她拉了回來,腦子瞬間清醒後,薑沁剛伸手準備往外那麼一丟,可手舉起又緩緩放下。
不行,她不能意氣用事。
將那指節重新攥緊,湖對岸的陶澤也一步一步朝這裡奔來。
他出去一趟撿了不少凍死的野味,當然,這些東西常年生活在瘴氣下,肉質難免糟糕,還好他學過怎麼處理這些臭味。
用泥巴做好炕,再撿些葉子,陶澤把那些剝了皮的畜牲一起丟在烤架上熏製。火焰燒的很慢,煙霧濃鬱,站在上風口能嗆得人喘不過來氣。
薑沁滿臉好奇蹲在旁邊,她還是第一次看人做這樣的肉,青丘那地方,人們有口生的吃就不錯了,哪家還能有閒情逸致琢磨這些。
陶澤拿起扇子,他控製著進風口的火,不時把草葉掀起檢察起裡麵熏製的情況。
等到表麵一些肉熟了,用刀割下一些,在手心切碎,然後刀口一挪丟到旁邊煮著的沸水裡。
行軍打仗少不得在外就地取材,這裡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哪些做起來方便,哪些可口又有營養就有許多門門道道了。
陶澤以前不覺得弄口吃的還要講究那麼多,可身邊跟著這小妮子,他不得不開始回想廚房那死胖子當初是怎麼做來著。
等兩個腦袋一齊湊到那咕嘟嘟冒著白煙的湯前麵時,陶澤看了眼薑沁,自己先舀了那麼一勺上來。
“好吃嗎?”
薑沁滿眼星星的問。
陶澤咂摸著嘴,老實說,他自己覺著吧能管飽就行。但頂著少女期待的目光,他猶疑著也挖上來這麼一勺遞了過去。
小心吹了幾口熱氣的薑沁,輕輕咬下一口肉來,她嚼叭了幾下,臉上說不清是喜歡還是厭惡,反正喉嚨一滾就那麼吞下去了。
“你覺得呢?”
薑沁思考著,“比婆婆的茶湯要好喝。”
“這樣啊”
陶澤又挖了一勺過去,薑沁吹了吹,也一口悶下。
兩個人磨嘰了半晌,等想起還有熏肉時,身後熊熊大火。
…
龍且的死訊傳回大營,以神霄為首,一眾天官麵色鐵青。
如果說先前欽火是擅自出擊,那麼龍且可是在軍陣眼皮子底下被人給弄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