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
梁瑾被這兩個字釘在原地,渾身血液都似凝固住,乾涸的嗓子裡發不出聲音,也做不出任何反應。
傅逢朝垂下眼,將他臉上纖毫畢現的神情看進眼中,含醉的目光並不能很好地聚焦,於是一再湊近,直至呼吸相交。
“梁玦。”他又一次重複,更如囈語。
傅逢朝醉得厲害認錯了人,梁瑾卻清醒感知到他們之間過度親密的距離,讓他尷尬又無措。
他開口的聲音沙啞滯澀“……我不是。”
“不是什麼?”傅逢朝呢喃問。
“不是梁玦。”
這幾個字他說得格外艱難,幾乎抽乾了他全身的力氣,想要承認的衝動不及冒頭就已被心頭陡生的膽怯壓下——
傅逢朝會恨他。
若傅逢朝知曉真相,一定會恨他。
傅逢朝一頓“不是?”
梁瑾的喉嚨滾動,啞聲道“不是。”
傅逢朝盯著他的眼,也不知信或不信。
太過凝滯僵持的氣氛讓梁瑾分外難熬,他頭往後仰,拉開距離,抬起的一隻手搭上傅逢朝肩膀,輕輕按了按試圖安撫他“你真的喝醉了,彆這樣了。”
“那你是誰?”傅逢朝堅持問。
梁瑾分外難堪,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傅逢朝耷下眼,長久沉默,遲滯的空氣也像凝結了他周身冷意。
這樣的神情更讓梁瑾心慌,搭在他肩膀的手微微收緊“你去休息吧,我回去了。”
傅逢朝忽而抬眼,用力捉下他的手,俯身向他。
瞳仁中心靠近過來的麵龐逐漸放大,梁瑾慌亂中甚至以為傅逢朝是要親他,想退開卻避無可避。
傅逢朝卻又停下,加重了捏住他手腕骨的力道,眼神也變得凶悍“躲什麼?”
梁瑾勉力維持住呼吸“……你不要撒酒瘋。”
“你很緊張?”傅逢朝的語氣裡多出了諷意。
“沒有。”梁瑾下意識答。
“你有,”傅逢朝篤定道,“你連我的眼睛都不敢看,你在心虛什麼?”
梁瑾實在無力爭辯,掙出手將他推開。
傅逢朝被他推得身形朝後晃了晃,梁瑾趁機站起身,再次被傅逢朝攥住手腕。
梁瑾深呼吸,回身反扣住他的手“傅逢朝,你想打架嗎?”
傅逢朝凝著他,僵持之後終於悠悠鬆開手。
腳步聲離開,很快消失在闔上的房門之後。
傅逢朝落回視線,方才還不甚清醒的眼裡已無一絲醉意,他捏起茶幾上那杯酒慢悠悠地喝完,點了支煙。
片刻,他在吞雲吐霧間掀起唇角,倏忽笑了。
梁瑾回房,沒有立刻開燈,獨自在黑暗裡站了片刻。
傅逢朝的那句“梁玦”不斷在耳邊回蕩,如果不是跑得快,他可能根本撐不了多久就會原形畢露。
他確實很心虛,一眼便被傅逢朝看穿了。
過度的情緒累積,疊加重感冒,他的腦子不堪重負,隻覺疲憊不堪。
這一覺梁瑾一直睡到十點多才醒,拉開落地大窗時,海風灌進來,海上天光刺目,讓他有種恍惚不知今日何夕的錯覺。
打電話叫客房服務送餐,他去浴室洗漱,站在洗手台前發呆的片刻,鬼使神差拿起手機又一次切換進梁玦的聊天軟件賬號。
像某種福至心靈,裡麵果然有傅逢朝昨夜新發來的消息。
是在淩晨時分,他睡著以後,一句話和一段視頻。
海上看到的煙花,很不一樣。
梁瑾點開那個足足五分鐘的視頻,後半夜船上又放了第二場煙花秀,傅逢朝特地拍攝下來發給他,是這些年裡那個人重複做過無數遍的事情。
所有梁玦錯過不能親眼得見的波瀾壯闊,都有傅逢朝幫他記錄轉達。
視頻播放結束。
梁瑾垂頭,將水流開到最大,試圖掩下自己過速的心跳聲。
梁瑾走上甲板時,這邊正熱鬨。
有新人在這裡舉行婚禮,他在圍觀的人群中看到傅逢朝,或者說傅逢朝恰好在這裡,撞上了一場婚禮。
靠在甲板扶欄邊抽煙的人回頭,像察覺到他的目光,一眼就在視野之間鎖定他。
梁瑾硬著頭皮走上前,傅逢朝銜著煙,沉目不出聲地看著他走近。
“你這麼早就起來了?”梁瑾先開口。
傅逢朝嗤笑“快十一點了,梁總。”
梁瑾哽了哽,也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
“你沒去參加朋友的婚禮,倒是在這裡看彆人舉辦儀式。”他沒話找話。
“嗯,正巧碰上了,”傅逢朝忽然抬手,碰了一下他的臉,“今天精神倒是不錯,就是鼻音還這麼重。”
他做得太過自然,神情也如常,沒等梁瑾給出反應就已經收手。
回過神的人皺了皺眉。
傅逢朝似乎比昨夜更不正常了,但他不敢提昨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