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劫宗。
天劍閣。
裡麵的劍氣似乎比以往更森然了一些。
總是一襲青衫的劍客總算不再執著於青衫。
她穿了條寬大的藍色裙子,身上也沒有背著劍。
明明如同祂一樣,身上纏繞著許許多多的人間煙火,人卻越發的冷漠。
眾生的情緒在她身上徘徊,卻不能驚起她心中的一絲波瀾。
以往還能在她眉眼間看到幾分英氣,如今也快要看不到了。
她雙眼間無悲無喜,安靜的坐在棋盤旁邊。
樹葉的陰影晃動,偶爾有落葉打著旋落下來,飄蕩到了棋盤裡。
沒人去動這片葉子。
於是葉子在時光之中慢慢枯黃,風一吹,又打著旋落到了地上。
不知何時,雪落了下來。
潔白,蒼茫。
下棋的身影慢慢被白雪覆蓋,成了一個雪人,連帶著棋盤和石桌,也覆上了一層白。
直到春暖花開,冰雪消融,棋盤旁的人終於動了動。
因為等了一年,對麵終於落子了。
是許多枚黑子。
一下子落下了這麼多黑子,這很不公平。
容曉羽對此卻早已經習慣,她撫摸著棋盤,上麵的黑子一顆顆的變淡。
棋子從黑色變成了灰色,慢慢的,又變得透明,最終消失不見。
她身上的人間煙火味又濃了一些,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不下了嗎?”容曉羽語氣淡淡的問了句。
“嗯,暫時不下了。”
空靈的聲音落下。
一個頭發半黑半白的少女,突兀的出現在了棋盤的另一側。
祂露出些許自嘲的表情,安靜的坐著,一動不動。
比起之前的容曉羽,祂顯得更安靜一些。
那雙好似萬事萬物都不能驚起波瀾的眼眸中,今日難得的有些憂愁。
“知道嗎,這一界的人都稱呼我為天,認為我是此界最強大的存在。”
“但我一直將我的位置放的很低。”
“因為我知道,對於仙界的天而言,我隻是一隻可有可無的猴子。”
“如今看來,可能連猴子都不如。”
比起另外那些混混沌沌的天,祂無疑是清醒的。
但這份清醒並不能帶給祂任何有用的東西。
看到的越多,知道的越多,心裡也就越發的無力。
如果可以,祂寧願活的渾渾噩噩一些,就像其它的天一樣,無知無覺的誕生,無知無覺的消失。
如此,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煩惱。
“我會成功的,對吧?”
祂想在容曉羽身上找到一點信心。
雖然那張淡漠的臉上,就算說出如何勵誌的話,都很難激起人的信心。
但祂就是想聽一聽。
在這個孤獨的世界上,容曉羽是祂唯一認可的人。
當初的天雲,隻能勉強算半個。
至於雲長生……連半個都不是。
那隻是一個正在使用的工具而已。
“你是這一界最強的,你說過,當你全力出手的時候,這一界沒有人能攔住你。”
容曉羽的話讓祂很滿意。
祂伸展了一下腰肢,少女的身軀顯得有些瘦小。
“我會將一個乾乾淨淨的世界給你,給眾生。”
“自我之後,此界的天,此界的眾生,將不再受任何其他存在的擺布。”
祂沒有講失敗了會如何。
作為天,祂一定會成功,也必須要成功。
如果連祂都不能成功,那這一界,就沒人能夠成功了。
隻能等到靈氣全部消散。
然後如同隔壁山海界的天一樣,成為廢棄的試驗品,最終整個世界都消失在了虛無黑暗的混沌裡。
又或是,仙界的天給吞了……
“繼續下棋。”
祂顛著一枚黑子,啪的一聲,眾生的惡念落在了棋盤上。
那些惡念瘋狂的朝著容曉羽湧去。
這些年的眾生遭遇了許多苦難。
被困在冰天雪地裡的蠱族人,蠻人,還有其他被打上了魔修標簽的族群。
到處肆虐的瘟疫。
有些修士看著混亂的天下,感受著毫無動靜的天道,正在一步步試探天道的底線。
這些修士想要知道,天是不是還是原來的天。
還會不會因為眾生的善惡,做出滅世之舉。
眾生惡念就此爆發。
洶湧的惡念比起以往的無數年,都要濃鬱。
可對於容曉羽而言,不管惡念如何洶湧,都不能激起她內心一絲一毫的波瀾。
隻有那朵七情花吸收著眾生之情,搖曳著長大。
她已經快要認不清被包裹在七彩光芒裡的是誰。
隻是因為心中隻記得這麼一個人,想要記得久一點,僅此而已。
如果哪天將人給忘了,那今後漫長的歲月,或許會變得很無聊。
“在想什麼?”
“沒什麼。”
“那就繼續下棋。”
“嗯。”
容曉羽點了點頭。
坐於她對麵的少女看了她一眼。
少女想著,如果祂有一天消失了,那下一任天會不會也以為祂潤到仙界,享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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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把拯救世界的使命,留給了可憐弱小又無助的下一任。
想到此,祂心裡感覺有些好笑。
算起來,確實是享福去了。
畢竟被仙界的天吞噬融合,祂或許能借著仙界天道的目光,看到更高處的風景。
“你知道嗎,我以前為了尋找天雲,最終找到了一個藍色的球。”
“上麵都是凡人,卻有很多妖魔鬼怪的傳說。”
“你說那個藍色的球,是不是與我一樣,想要脫離一個如同仙界一般的世界。”
“最後,這個藍色的球成功了。”
“所以上麵隻有仙界的傳說,卻沒有仙人。”
“藍色的球?”容曉羽語氣平淡的問了句。
這個問題,處於她的知識盲區。
“嗯。”少女點了點頭,祂那頭半黑半白的長發隨著祂點頭的動作,輕輕搖晃著。
“出了這一界,你就能看到許多與這一界差不多的世界。”
“這是世界之海。”
“走出這片世界之海,你就能看到許許多多的球。”
“除了這些球,還有其他五彩斑斕的,看起來非常漂亮的其他東西。”
“不過越漂亮的,往往也越危險。”
“我當初為了找人,沒有很仔細的看。”
“那顆藍色的球,離這裡也挺遠的,我的那道分識走的很快,一來一回卻也花了幾萬年。”
“如果是本體過去,或許要在混沌中飄蕩好幾十萬年。”
說到這,祂有些向往的看了一眼外麵。
“可惜了,這樣一趟旅程,對於我的意識而言是一種很大的消耗。”
“而這些年我必須保持完好的狀態,不能有絲毫損耗。”
“不然我也想多出去逛逛。”
等事情結束了,也不知道自身還能不能存在。
再想出去逛,怕是更難了。
這樣想想,祂心裡的遺憾又多了些。
周圍世界所有的天都渾渾噩噩的,沒有走出去看看的想法。
這些年,真正走出這片世界之海,出去看過外麵風景的,好像隻有祂。
雖然隻是意識。
……
……
“銀子?”
林夕素白的手拉開車簾,看了眼馬車外的蠱族聖子,有些疑惑的問了句。
竟然借錢借到她這個老祖宗頭上了……
“嗯嗯,九出十三歸,他日必定如數奉還。”
蠱族聖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臉的誠懇。
乾國就快到了。
然而蠱族現在窮的連鍋都揭不開,更彆說在乾國安家了。
當初生死危機下,他拖著他爹一起死,將林家的老祖宗給逼出來。
這勉強也算是情有可原。
但要是為了區區一些銀子,再拖著他爹一起自殺,將林家老祖宗給逼出來,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蠱族聖子很懷疑,他要是真的這樣乾,林家老祖宗會不會一巴掌把他給拍死。
“這麼窮了嗎?”林夕也略有些無語。
不管怎麼說,也是個化神修為的修士,竟然跑過來借銀子這些俗物。
蠱族聖子心裡也很委屈。
一開始還好,草原上到處都能見到牛羊,蠱族人打獵就能活。
後來才知道,這些牛羊是草原人養的,吃的話,是要付錢的……
蠱族聖子咬了咬牙,把錢給付了。
而越往南方,也越繁華。
物價也越貴……
幾十萬人跟在他後麵吃喝拉撒,他這個化神修士也扛不住了啊。
沒見他手裡那把用來裝叉的折扇,也被他拿去當了嗎?
就連以前積攢下來的一些低階修士使用的法器,也被他扔進了當鋪,換成了糧草。
蠱族許多年沒有走出那片極寒之地。
如今好不容易走出來了,才發現外麵的世界早就變了。
到處可見的荒山野嶺不見了蹤跡,沿途所過,皆是人煙。
國與國之間也相鄰的很近。
想要如同從前一樣,依靠打獵為生,怕是有些難。
“你或許可以去試著販賣一些蠱族的特產。”雲長生看到林夕望過來的眼神,於是建議了一句。
人總是要生活的。
不可能每次錢沒了,都管彆人去借。
蠱族人也要學會在這個陌生的世道賺錢,然後活著。
“蠱族特產?”蠱族聖子想了想,他衣服裡飛出了一隻蟲子,道了句“蠱蟲?”
“對啊,蠱蟲,比如說情蠱。”雲長生拿著他曾經寫的話本,語氣很是平淡。
“情蠱能夠分辨兩個人是不是真愛,那些江南士子們,或許會很喜歡。”
“還有其他種類的蠱蟲,也各有各的特點。”
“對哦,那幫傻子人傻錢多,最好騙了。”蠱族聖子一臉興奮的點了點頭。
混跡過江南,還拐了一個南方老婆的他,很清楚那些風流士子的德性。
想到這,他急急忙忙的召開了長老會議。
會議結束後,整個蠱族開始到處抓蟲子來煉蠱。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蠱族聖子如果隻有自己一個人,那他當然可以活的很滋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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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帶著幾十萬個凡人,他真的滋潤不起來。
好在蟲子不要錢,可以到處抓。
煉了一些功效特殊,煉製起來又很簡單的蠱蟲。
接著嘗試著去販賣了一些。
“江南人確實人傻錢多。”
“還虛。”
蠱族聖子看著一車車糧草拉過來,然後大手一揮。
“以後人人都要會練大力蠱。”
大力蠱,又稱壯陽補腎蠱,是這次最暢銷的蠱蟲之一,供不應求。
煉製材料是隨處可見的螞蟻,這錢簡直不要太好賺。
有了糧草的供應,數十萬蠱族人繼續浩浩蕩蕩的前行。
蠱族聖子看著浩浩蕩蕩的隊伍,想要搖一搖折扇,這才想起折扇被他當了。
“回去就卸任聖子之位。”
“這破聖子誰愛當誰當。”
說完,他幾步跨出,正準備走到隊伍的最前方。
卻發現那輛載著四季山三人的馬車掉了個頭,繞路走了。
那條路也是通往乾國,卻要多走一個多月。
見此,他想也不想的下達了命令,讓蠱族也饒了個路。
他爹說過,林家能混成如今這副人模狗樣,全靠林家的老祖宗。
以前他不是很信,現在卻是深以為然。
既然那輛馬車繞路了,那蠱族跟著一起饒,肯定是沒錯的。
“一個國家除了修士,其他所有人都遭了瘟疫。”
“看著好像不是瘟疫,更像是修為強大的修士在投毒。”
馬車碾壓著地上的泥土,留下了兩個很深的車轍。
正在駕車的李月看了眼遠處的一個小國,低聲說了兩句。
說完,駕車掉了個頭。
四季山不想摻和這些事情。
還是讓想要用王朝氣運修煉的國主,去頭疼這些事吧。
浩浩蕩蕩的隊伍繼續前行。
在曆時近兩年後,蠱族終於完成了這次遷徙。
乾國,已經在望。
路過乾國第一座城時,抬頭看去,能見到一張很大的符紙懸掛在城頭。
“用來驅毒的符紙。”林夕掀開車簾看了眼,見乾國暫時還沒有遭受瘟疫,就又將車簾放下。
“這符紙好像是專門針對這毒的,不過符紙隻能將毒攔在城外,並不能將毒治好。”
“而且合體的修為,卻隻管著這麼小的國家。”
林夕說完,搖了搖頭。
這世道真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好在她也不想要看懂。
她隻想破除雲長生的太上忘情,然後回山,過個一兩百年後,倆人雙雙渡過飛升雷劫就好。
至於這個世界最後會變成什麼樣,林夕不是很感興趣。
她暢想著未來,抿著唇笑了笑。
目前來看,她已經踏在了成功的路上。
“相公。”
“嗯?”
“叫我一聲。”
“娘子。”
“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