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烏斯·索拉尼用他的戰術匕首掀開了一塊彎曲鏽蝕的金屬板,其下暴露出一條橫行而過的管道,像是巨大的銀色蟒蛇那樣漠然地穿過了這一節甲板下的空洞。
它將空洞分割成了三個大小不一的空間,一個黑色的挎包、一個裝著紙幣的玻璃罐被人想儘辦法地塞進了其中之二,剩下較小的那個則用膠帶貼著一疊照片。
基烏斯站起身來,回頭看了眼一個正埋頭站在他身後,兩腿顫抖不已的男人,忽然伸出持刀的那隻手,指向了管道中央的部分,那裡有一塊很顯眼的深紅色汙漬。
他問:“這是什麼?”
男人囁喏著發出幾個顫音,把頭埋得更低了。管道恰到好處地發出一聲巨響,驚得他渾身一震,而後竟癱倒在地,不自知地搖晃起了腦袋。好一陣子後,他捂住自己的臉,總算給出了回答。
“血跡.”
船艙內,一個女人發出尖叫,若不是旁邊突然伸來一雙大手將她扶住,恐怕這可憐的母親已經栽倒在地,生死不知。
扶住她的那雙手被紫色的甲胄所包裹,寬厚而堅固,其主人並未佩戴頭盔,露出一張年輕到甚至有些稚嫩的臉。他正關切地看著女人,直到後者主動站直身體,方才鬆開手。
“你這怪物!”
母親朝那男人吼叫起來起來,眼淚在臉上纏繞,聲音振聾發聵,令人懷疑她是否是在用生命喊叫。
基烏斯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後退一步,擋在了她與男人之間,隨後再次發問,聲音平靜,卻顯得有些毫無感情。
“你可以選擇現在就說出真相,或是我們將你交給船長,讓水手們對你進行審判——你是個老水手了,拉比休斯,我相信你知道孰輕孰重的。”
被稱作拉比休斯的男人忽然停下了顫抖,幾秒鐘後,他從手掌中發出了單薄的聲音。
“.好吧,大人,我承認,我殺了那孩子。”
“怎麼殺的?”
男人放下手掌,汗淋淋的頭發下露出的那雙眼睛混著野獸一樣的瑟縮與凶性——前者源自對阿斯塔特的恐懼,後者則源自他的回憶。
忽然之間,他平靜了下來。
“慣性。”他輕飄飄地說,吐出一個詞語,眼睛卻想要越過基烏斯,找到那母親的臉。“我把她拎了起來,倒提著,握著一條腿用力地砸那管道,直到砸死為止。”
他說話時顯得有些口齒不清,渾濁的口水從幾乎萎縮的門牙間吐露,隨後他竟然笑了。這笑容讓站在母親身後的那名年輕戰士立刻握緊了拳頭,但基烏斯依舊平靜。
通過目鏡,他如實記錄著男人的罪行,顯得頗有耐心。
“原因呢,拉比休斯?”他問。“你為了什麼才做出這種事?”
男人抬頭看他一眼,變得有些不耐煩。
“還能是為什麼?太吵了唄,大人。我哪知道幾個月大的孩子連他媽覺都不肯好好睡?她吵到我了,就這樣簡單——我說完了,要殺要剮隨你們便。哦,對了,我完事以後把她扔進外邊的垃圾輸送管道了。”
說完,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此前的恐懼完全消失了,隻剩下極端的漠視
從那眼神中,基烏斯知道,這男人已經無藥可救了。他不會在乎自己未來的命運是死還是做奴隸,他隻想快點結束這場談話。
下士搖了搖頭。
他知道,自己已經對他無計可施了——除非施以酷刑,否則此人不會再流露出半點恐懼,像他這樣在帝國海軍戰艦上服役超過了十年的老水手早已被戰爭磨滅了大多數的人性。
但是,那母親沒有。
他抬腳,踩斷拉比休斯的膝蓋,然後碾動兩下,在他的痛叫與咒罵聲中轉過了身,將手裡的匕首遞給了那位母親。
後者搶過那把對她而言需要用雙手握著的武器,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便朝著老水手撲了上去。血液飛濺,基烏斯帶著他小隊的新成員走出房間,關上大門、驅散人群,隨後開始等待。
短暫卻又漫長的數分鐘過後,渾身上下都已被血染濕的女人木然地拉開房門,走了出來。她看了基烏斯一眼,將刀扔在他腳下,頭也不回地走向了走廊的另一端。
垃圾輸送管道的投入口在那裡轟隆作響,風聲呼嘯。
黑暗將她徹底吞沒。
“走吧。”下士說。“我們的任務結束了,得去通知船長一聲。”
“就這樣?”年輕的戰鬥兄弟難以置信地問。
“就這樣。”下士說。
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年輕的兄弟快步跟上,口中問題卻依舊不停。
“但,但是——她怎麼辦?”
“我們能為她做的事情已經全部做完了,薩爾倫。你要明白,巡邏尚未結束,而且,處理這樣的凶殺案實際上也並不在你我的職權範圍之內,如果不是她突然攔下我們.總之,她的仇已經報了。”
薩爾倫就此沉默了下去,步伐也變得慢了下來。用不著回頭,基烏斯也能猜出他現在是什麼表情。他對此並不驚訝,隻是有些感慨——我居然也到了擁有這種餘裕的時候?
舊日往事緩緩浮現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