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他的服役時長已經來到了二十三這樣一個尷尬的數字,很快就要到二十四。帝子內部曾有豁達者對此大開玩笑,說二十往後五十以前是一名阿斯塔特最容易戰死的服役年限,其中以二十往後最為危險。
這個說法很荒誕,但是仔細一想,倒也的確如此。
二十年經年累月的訓練與戰爭,對阿斯塔特而言,已經足以讓他們遇見生命中的第一個小小山巔.二十年的戰鬥啊,足以塑造多少榮譽?無論何人,回首過去一定會帶有幾分驕傲。
這無可厚非,隻是要看他們要花上多少時間才能意識到自己這二十年的服役實際上算不得什麼。唯有那些能夠意識到這一點的人,才能活得更久。
他走入直達艦橋的升降梯,薩爾倫緊隨其後,就此一路上升,抵達艦橋。
基烏斯沒花多久就將這個小小的插曲向他們這次巡邏任務的合作對象講述了一遍,後者起初還略微震驚,但很快神色就變得陰沉了下來。
對於任何一名艦長而言,在自己的船上遇見這種蓄意殺嬰的惡性事件,恐怕都會如她一般陷入怒火之中。這件事或許無法動搖他們的晉升之路,但若是處理不好,一定會讓船上出現大亂子。
若不進入亞空間,帝國船隻的航行時間動輒便是半年起步,因此必須要有底線與規則來束縛住遠離了律法的人們。
尋常商船貨船或許還稍顯放肆,允許放寬底線,日日飲酒、輪班換崗,更加肆無忌憚一些的甚至會在船艙底部設置某些專門用於‘放鬆’的場所。但軍艦不同,軍紀如山絕非說說而已。
像老水手拉比休斯那種幾乎算得上是刻意挑釁律法與良知的行為,他就這樣乾脆利落地死了,對他自己來說恐怕還是一種幸運。若那位母親沒有下手,恐怕船長現在已經下令讓人將他綁起來,進行全艦廣播來召開審判了.
“多謝您替我解決這個麻煩。”
陰謀挫敗者號月級巡洋艦的艦長雷瓦·布拉克臉色鐵青地對基烏斯致以了感謝,單看這位女艦長的表情,下士便知道,她免不了會去找負責處理垃圾的水手們的麻煩。
他點點頭,行了天鷹禮後就直接離開了艦橋,回到了這艘戰艦為他們留出的一小塊訓練及生活之所。
它位於船艙中部,不同於艦船其他地方,這裡的恒溫調節器應基烏斯的要求被關閉了,因此溫度非常寒冷,本該滲出牆壁的機械之熱早已被凍成了薄薄的冰,地麵則更不用多談.
停在一扇門前,基烏斯伸手抵住它的驗證外閥,隨後推開了門。在內裡,曾和他出過一次巡邏任務的巴斯塔拉爾與獨眼的拉米茨正躺在各自的床上閉目沉思。
這很奇怪,因為帝子的巡邏小隊通常都是三人一隊,且絕不會挑選那些服役期五年以下的戰鬥兄弟進入隊伍。但薩爾倫是個特例,他不僅打破了多項訓練記錄,還在最高難度的模擬戰鬥中表現出了極強的戰鬥能力。
為此,索爾·塔維茨才會親自開口,破例讓他也參與這次巡邏。不過,就算如此,軍團從上至下也有諸多不讚同的聲音。
有人認為他滿打滿算不過也才十六歲,就算從生理上已經完全成熟,甚至表現得比他們在新兵時期強得多,也決不能讓他現在就這樣踏上真刀真槍的戰場。還有些人認為,身為‘原鑄阿斯塔特’的首個成功案例,他應該留在軍團內提供更多寶貴的研究數據
直到福格瑞姆表達出他的意見,這些永無休止的爭論方才停息。
基烏斯走向房間內裡,走向角落,來到了一張看似平平無奇的工作台前。
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幾根機械觸須便從忽然裂開的台麵中伸出,開始拆卸他的動力甲,並將其重新組合至一旁的盔甲架上。
他對此有些不習慣,以前在外出執行巡邏任務時,他幾乎隻會在需要維修時卸甲,畢竟在無人幫助的情況下,動力甲的穿脫都十分麻煩。但那位貝利撒留·考爾大賢者在臨走之時慷慨地贈送了許多他的私人研究,這卸甲的合成機械便是其中之一。
托他的福,帝子們現在可以在十幾秒內就方便快捷地脫下盔甲.不說彆的,起碼能夠正常的看書了。
當然,基烏斯這樣做還有另一個原因——他們已經結束了為期一年的巡邏,再有一天半就將降落徹莫斯。
而且,這次巡邏也是‘收獲’頗豐,先是打擊了一些神出鬼沒的靈族海盜,而後又平息了一場叛亂,回程之路上甚至還撞見了一艘無證走私大量馬庫拉格紅酒的貨船。
此事背後之人不僅頗有能力,可以在五百世界才剛回歸十年不到的時間內就弄來數千瓶正宗紅酒,還非常膽大心細。
他借用貨船作為掩護,沿途上下打點,不斷地換貨進行短期航行,竟然硬是在沒有護航隊的情況下借用最低調最漫長的方式將這批酒運送到了快要接近太陽係的地步.
隻可惜他算得太多,竟然燈下黑般地忽略了人們監守自盜的可能性。而那艘貨船的船長也算得上倒黴,他才剛剛落地徹莫斯星係內的一個中轉船塢,賣了不到兩百瓶馬庫拉格紅酒,後腳就被沿途停泊進行檢修的陰謀挫敗者號撞上了。
倒也真是應了這艘船的名字。
閉上眼睛,基烏斯仰麵躺下,感受著他床鋪的平靜,回想起了這一路上所見證的薩爾倫的表現。
作為此次巡邏的隊長,他被索爾·塔維茨交付了一項特殊任務。塔維茨希望他能夠多多考察他們首位原鑄的表現,而且不能隻局限於戰鬥,還要多觀察他在日常訓練中的反應。
基烏斯對此沒有異議,他一絲不苟地執行了軍團長的命令,隻是,薩爾倫的表現讓他無可指摘。這年輕的孩子一旦進入戰鬥便毫無憐憫可言,而且學得非常快。
初次和靈族作戰的時候,他還會因對方的速度而稍微遲疑半秒,但是,隻是兩個來回過後,他便適應了那些異形的速度,轉而以完全不符合他服役年限的戰鬥經驗,采用近乎預知般的防守反擊輕而易舉地宰殺了一個又一個靈族.
而且,在日常訓練中,他也沒有半點放鬆。哪怕是現在,在三名前輩都已經閉目養神以等待艦船降落,巡邏結束的這一刻,他也仍然穿著戰甲,在這寬闊的訓練場兼宿舍深處揮舞他的劍,與假想出的敵人戰鬥。
聽著那銳利的劍聲,基烏斯露出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
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恨不得現在就去告訴軍團與原體,他們的‘首鑄’是個值得讓人為他驕傲的帝皇之子——直到一次劇烈的撞擊將他震得幾乎從床上翻下。
迅速起身,下士臉色陰沉地與兩名老隊員對視一眼,隨後大步奔向那張工作台。
他永遠不會明說,但他會對自己承認,他剛剛的確有懷疑自己在航行中脫甲的行為招來了厄運.
半分鐘後,他們全副武裝地奔出房間,通訊頻道內也恰逢其會地傳來了艦長雷瓦·布拉克的聲音。
“又是靈族海盜,諸位!他們正在對我們發起跳幫!”
下士雙眼一眯——很好,他剛好有火要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