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最精銳的一批人手布置在艦橋周圍,引擎附近不必再去了,它們肯定會癱瘓掉我們的動力。這是一場圍獵,大副,它們根本就不是衝著捕奴來的。”
“什麼?”大副被他的話弄得有些糊塗。“那它們想乾什麼?”
基烏斯沒有回答,隻是說道:“我會指派兩名戰鬥兄弟前往艦橋上幫助你們。戰鬥,大副,莫使帝皇失望。”
他掛斷通訊,對巴拉斯塔爾與拉米茨做了個手勢,兩人便點點頭,轉身離去。他自己則走向薩爾倫,本想對他說些什麼,卻在中途便停下了腳步.
世界於他眼前忽然變了個模樣,水手們臉上的汗珠正以遲緩一萬倍的速度向下滑落,幾乎看不出它們是靜滯還是在移動。因火焰而起的煙霧在空中飄蕩著定格,猙獰成無法言說的詭譎形狀。連帶著他自己的身體也停止了移動,還帶著餘溫的爆彈彈殼卻自如地從黑暗中悄悄滾來,滑過滿是黏膩鮮血的甲板,經過大汗淋漓的水手與遍地屍骸,刺入他低垂的眼眸之中。
無邊寒意滾滾而來。
世界恢複正常,基烏斯抬頭看去,看見一隻畸形的手緩緩縮回黑暗。它明明處在人群中央,卻無人對它致以半抹視線。
他低頭,看向那枚彈殼,隨後彎腰將其撿起,在其側麵看見了一個單詞。
珍貴之血。
他猛地握緊右拳,將這枚彈殼捏成碎片,太陽穴一陣生疼。與此同時,頭頂的燈光也在一陣波及整船的顫動中熄滅。事態仿佛真的如他所言,變成了一場圍獵。
——
我們什麼時候動手,尊主?
“不要急。”
我等不及了,尊主。
“等不及也要等,耐心是很重要的,你這一萬年來怎麼沒有半點長進?康拉德是怎麼教你的?”
他不教我任何事,尊主,他隻讓我殺我要殺!我要殺!我想品嘗它們的血!
卡裡爾微不可查地搖搖頭,順手拍了拍他的左肩。那漆黑而厚重的審判官大衣卻忽然一陣波動,一隻猩紅的眼眸從他拍擊之處緩緩睜開,其中滿是血絲,瞳孔如狂獸般暴戾。
“閉嘴。”他說。“否則你會什麼都喝不到。”
顫抖著,大衣就此恢複了正常。卡裡爾扶正他的寬簷帽,緩緩走入黑暗的船艙底部。
他將右手伸入大衣口袋,用拇指、食指與中指捏住了一把細長的刀刃。陰謀挫敗者號的船身還在顫動,他向著四周蔓延開來的感知網將每一點動靜都忠誠地傳了回來,使他知道,第二波屬於黑暗靈族的突襲已經開始了。
哎呀,真是意外之喜。他微笑著想。本來隻是抽個空乾點輕鬆的護送工作,沒想到居然能釣上這種大魚
“真的輕鬆嗎?你可是花了一年在這艘船上,還得時刻保持潛行。”
康拉德,你倒也不必時刻反駁我所思所想的每一句話——這份工作本來就很輕鬆,不是嗎?
而且它很正當,貝利撒留·考爾需要一些研究數據來完善他對原鑄阿斯塔特的設計,但他現在分身乏術,因此我來替他處理這件事,又有何不可?
夜之王無聲地冷笑起來,聲音慵懶地在他心底響起。
“我不反駁它的正當性,但我覺得你接下這份工作更大的理由隻是因為不想回泰拉麵對政務院那裡積壓下來的天文數字級彆文件而已另外,如果你真的不想我時刻反駁你,那你完全可以不讓我聽見你的心聲。”
這可不行。
“為什麼?”
我怕你鬨脾氣——就像孩子那樣。
“哈”
在貨真價實的冷笑中,夜之王的聲音逐漸歸於平靜,卡裡爾則伸手掏出那把刀,如雜耍者一般使它不斷地消失在手掌與手指之間,偶有出現,也不過隻是顯露一抹寒光。
他早已精通這門花哨的技藝,但是,這奪人性命的利器每一次緊貼著皮膚劃過都會帶來冰冷的觸感和無法比擬的些許心跳加快。
這令他的笑容愈發旺盛。
誠然,就算這把刀真的奇跡般地割開了他的大動脈,他也不會死,但這種繼承自萬年前的老習慣總是會讓他感到愉悅.
它會讓他想起某個或很多個陰鬱的雨夜。
在那些夜裡,他總是披著撿來的雨衣外出,踏過一條又一條或泥濘或肮臟的路,去殺一個又一個該死的人。
那些夜裡沒有身份或地位一說,幾乎無人知曉他是誰,他隻需要專心致誌在工作上即可,這使他感到滿足,也使他感到一種單純的快樂。
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複雜的感觸了——即將殺死該死之物的期待、興奮、對鮮血與死亡的渴望,全都混在一塊,幾乎使他顫栗。
不過
卡裡爾·洛哈爾斯深吸一口氣。
這隻是一份工作,效率是第一位的。少許放縱是可以的,但絕對不能做無意義的事。
回想起他的工作守則,他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脖頸,笑容也隨之變淡,最後更是完全歸於平靜。
踏入黑暗深處,他耐心地哼起一曲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