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64.間幕：血染之人
洛塔菈·薩琳聽見了一種無比低沉的喘息，不像是人類該有的，反倒像是野獸，而且是受傷的野獸。這聲音從黑暗的最深處傳來，還伴隨著極其明顯的血腥味。
在來這裡以前，洛塔菈本以為自己可以坦然麵對，現在，她發現自己不行。
不過這不要緊，僅僅隻是這些東西還不足以阻止她繼續前進。她是堅定決心號的艦長，肩負有巨大的責任，沒有任何事、或任何人能阻止她履行自己的職責。
她從三十歲開始就已經是它的船長了，現在她四十五歲，但仍然戰意盎然。洛塔菈心中抱有一個非常簡單的念頭——遲早有一日，她要證明，就連死亡也無法阻攔她。
但這可能嗎？一個凡人真的可能憑借自己的意誌戰勝死亡的律令？或許吧，暫時回到現實中來。戰爭獵犬第八連的連長卡恩走在她前方，為她帶著路，並提出了今天的第十九次警告。
他開口說話的語氣太過自然，以至於洛塔菈最開始還以為他要說點彆的。結果他還是老樣子，警告個沒完。
洛塔菈想，卡恩向來很明白該如何在除戰場以外的地方使其他人失望。
“我告訴過你，艦長，他現在不想見任何人。記住我的話，而且記清楚點。”卡恩說。“免得你待會又埋怨我。”
“他是我們的原體，卡恩。所以不管他想不想，有些事都隻有他才能做決定。還有，我幾乎不埋怨你。”
“不太好，但不會對我要參加的那場見麵產生什麼影響。”安格朗閉著眼睛答道。“至於戰報.放下吧，洛塔菈，我會看的。”
“我沒辦法，原體。沒人能在堅定決心號上違抗洛塔菈女士。”
她無法忘記，就像她無法釋懷安格朗缺失的右臂。
他從地上慢慢地站了起來，舒展身體，活動筋骨，血痂從已經愈合的傷口上掉落。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空蕩蕩的右臂，有種幻痛從神經末梢處傳來。
他們都知道。
暫時壓下這種想法，她開始繼續勸說安格朗：“吾主，通常來說我不會將一件事對您說上很多遍，但您的兄弟看上去真的很.”
山之子吐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空氣，洛塔菈看見他唇齒間有鮮血滴落，同時聽見卡恩的手甲在武裝帶上摩擦地嘎吱作響。
那些事，他們已經聽過了。
“吾主。”洛塔菈再次開口。“您的兄弟科爾烏斯·科拉克斯大人發來通訊，他希望能和您談一談。”
八連長歎了口氣，用一種早知如此的表情對女艦長搖了搖頭，然後才回答安格朗的問題。
“遵命，吾主。”
她眼前浮現出那個蒼白的巨人，科爾烏斯·科拉克斯。銀河間最致命的兩個殺手之一，那時卻在全息投影台的光幕中表現得出人意料的安靜，疲憊，且給人易碎的錯覺。
divcass=”ntentadv”洛塔菈知道這是錯覺，一位原體必然比她想象的要堅強的多，甚至可能比一千個她加起來還要堅強。但是，那一刻的群鴉之主的確表現出了某種痛苦。
昔日兩分鐘都不需要的事如今花了他足足十分鐘，相當漫長且痛苦，每一秒鐘的思緒都伴隨著因疼痛而產生的複雜分支，不過這不要緊。
大約二十分鐘後，洛塔菈終於具體地看見了那個正在黑暗中痛苦掙紮的人，她的眼睛清清楚楚地看見了每一個細節。
光是看著它，洛塔菈就誕生出了一種想下令調轉船頭回去轟炸複仇之魂號的衝動，好在她忍住了。但她還是在心底發了誓，終有一日，她要把那船上的所有人都統統炸成塵埃。
洛塔菈冷靜下來，強迫自己將視線放在了安格朗的臉上，這樣她就不必再一直注意到後者那條殘缺的手臂。
卡恩麵無表情地轉過頭來，對她指了指那個方向。
科爾烏斯·科拉克斯是個非常冷靜，也非常理智的講述者。他根本沒有使用任何形容詞，隻是平鋪直敘，將一切都講得明明白白。也正因如此，他所描繪出的那些景象反而顯得更加殘忍。
以原體級彆的恢複力，要做到斷肢重生並非難事，但他的右手並不是單純地受了損傷.它已經無法恢複了。
安格朗點了點頭：“他沒事就好，我會在會議結束後去看看他的我很遺憾我們沒能搶回帝皇之傲。”
“很什麼？”安格朗勉強提出了問題。
安格朗再次閉上眼睛，那些臉從他眼前閃過，那些名字伴隨著他們各自的聲音從他耳邊劃過。來自群山，來自森林，來自沙漠，來自努凱裡亞。
極其深刻，極其明顯。
“他還好嗎？”山之子咽下一口鮮血，如是問道。
洛塔菈清了清嗓子，聲音在黑暗中傳出去很遠，顯得非常明顯：“吾主——”
他緩慢地閉上雙眼，被鮮血的猩紅所覆蓋的湛藍色消失不見。
“你最好彆在這個時候和我開玩笑，卡恩。”女艦長說。“不然我就串通其他人把你的枕頭底下塞滿那個第八軍團記述者的書，然後把你扔到禁閉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