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陳知年,班上的大部分同學都這樣。
本來教他們英語的老師發音就不太正,再加上各種的‘諧音’,然後也就他們自己同學能聽懂。
陳知年大學的時候,就有老師表示,她的發音大部分都是不準備的。
後來,林螢光送了她3,要求她每天都必須抽時間聽英語朗誦,然後跟著讀,大聲朗讀,糾正發音。
三個多月過去,陳知年正在慢慢的把‘本土特色’扔掉。但發音還是不如周辭白。
“不要打岔。有什麼問題,等我讀完這篇文章再發問。”
陳知年立刻一副‘我是三好學生’的模樣,點點頭,“好。”
雖然批評了陳知年,但周辭白也主動解釋,“我外公年輕的時候曾經留學。”當初,也因為這個留學生的身份讓外公一家吃儘了苦頭,家破人亡。
但這是一個時代的岔路,誰都不能怪,所有的苦和痛,都隻能往肚子裡吞。
周辭白被父親送來羊城後,外公和舅舅都特彆高興,然後都想要把自己的畢生所學教給他。周辭白從小就跟著外公和舅舅學外語,起步就比陳知年高。
陳知年嘟嘟嘴,“好吧。我羨慕。”
“回頭讓外公教你。”
“好啊。外公最喜歡我了。”陳知年很喜歡周辭白外公,學識淵博,和藹可親,就是個平易近人但又見識廣泛,博學多才的老爺爺。
陳知年成功踩下周辭白,榮耀上位,成為外公和舅舅的最寵愛。
陳知年撇撇嘴,“周醫生,不要岔開話題,繼續讀吧。”
誰岔開的話題?
周醫生表示,隻能是他。因為女朋友是小仙女,是不會犯錯的。周辭白繼續讀文章,陳知年依然聽得認真,時不時的問一些專業問題。
有些周辭白能回答,有些他也不懂,想要查找答案或者谘詢彆人。
陳知年覺得陸秀娜應該是得了產後抑鬱,“周醫生,我要不要給她寫信,建議她去看心理醫生?她會不會生氣?”
“我怕她想法偏激。”
對於陸秀娜的事情,陳知年總會情不自禁的帶上三分小心翼翼。雖然兩人的關係疏遠了,但陳知年還是希望陸秀娜好。
但又怕‘有病看病’的表達意思,會刺激陸秀娜本來就敏感的心思。
“寫吧。早看早確定早治療。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可能還會讓病情加重。很多抑鬱症病人都有自殺傾向”
陳知年點點頭,“我現在就寫。”
周辭白從抽屜裡拿出一疊信紙給陳知年,然後遞給她一支筆。周辭白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書,陳知年在寫信,安靜寧謐又溫馨。
陳知年時不時的抬頭和周辭白說話,打擾他看書。如果是彆人,周醫生早就黑臉了,但是女朋友,周醫生隻能陪著。
時間在一點一滴一分一秒的過去。
陳知年寫好信,檢查一遍。如果發現有錯彆字就劃掉,然後在旁邊寫個正確的。但有時候也會懶得改,將錯就錯。
畢竟,一張信紙,如果被改了好幾個地方,就真的有些難看了。所以,假裝自己不知道有錯彆字。
陳知年從周辭白的抽屜找出信封和郵票。封口,貼上郵票,“我馬上寄出去。”說乾就乾,陳知年立刻拿著信跑到醫院門口。
醫院門口有個郵筒,隻要把信扔進去就好。
看著風風火火的陳知年,周辭白笑著搖搖頭,然後看一眼時間,“朱暖應該快醒了,我們過去看看吧。”
朱暖還沒有醒。
“周醫生,你回去值班吧。我陪著朱暖。”陳知年摸摸保溫壺,“也不知道雞湯還熱不熱。”
“隻要你不打開,就還熱著。”
周辭白回去值班,陳知年小聲和病房裡的姐姐、大娘們聊天。隻要陳知年願意,她能迅速地和彆人熱火朝天的聊起來。
因為黃姐丈夫在建築工地乾活,而包工頭也是他們鄉鎮的。陳知年就和他們說起五金材料,聽說陳知年是做五金材料買賣的,黃姐驚訝得瞪大眼睛。
“還真看不出來,你一個小姑娘。”
“真厲害。”
“果然,還是要多讀書。”
“多讀書的姑娘就是不一樣。”
陳知年把周康成的電話寫給黃姐,“如果有需要,可以聯係周康成先生。”現在,陳知年的五金材料轉賣都是周康成在聯係業務。
自從在陳知年這裡拿了大筆提成後,周康成不僅辭職,租了新家,還買了個二手的手機。其實,周康成的二手手機是從林螢光手上便宜買的。
陳知年聽說周康成想買個二手手機,就問林螢光是否有不用的手機?林螢光有,周航飛也有,然後就便宜賣給了周康成。
陳知年從深圳回來後,林螢光也送了個新手機給她,方便她平時交際用。但陳知年見公司很多同事都沒有手機,她一個小員工小萌新卻帶著手機,實在有炫富的嫌疑,所以上班的時候一般都是關機不用。
下班後再開機。
但很多情況是,她下班後也忘記開機。
很多時候,林螢光找她,也是打公司的座機。所以,手機就顯得有些多餘了。陳知年覺得既然這樣,還不如不交話費?免得浪費。
但林螢光卻冷眼看了她足足一分鐘,讓陳知年打消不交話費,讓電話號碼自動過期的想法。
“即使現在不需要,也可以打電話谘詢價錢。質量方麵絕對放心,都是供應大公司和大工程的材料,都有檢驗報告和合格證”
黃姐雖然跟著丈夫在建築工地乾活,但她對工地的材料了解不多,都是缺什麼就找包工頭,包工頭買回什麼就用什麼。
至於價錢?
不需要她一個小工去了解。
至於質量?
即使不太好,也不能說。都是出來求財的,誰也不敢去擋彆人的路。
很多大工程的材料質量都不一定能有一個規範的管理標準,更不要說一些私人工程,小工程,用什麼材料都是包工頭說了算。
特彆是一些包工包料的工程。
就算包工頭使用了劣質材料,外行人也聽不懂,有些人看懂了也不敢說。在沒有具體的規範準則出來之前,很多事情全靠自覺。
“我聽說現在的建築材料一天比一天貴?”黃姐雖然不太關心材料的事情,但平時也能聽到工地的人說起。
“嗯。是的。經濟在發展,生活水平在提高,特彆是現在各地都在拆舊建新,建築材料貴是當然的,以後還會繼續貴”
因為陳知年阿爸是建築工,所以和黃姐婆媳有不少話題。至於另一張病床的吳姐母女,隻是安靜的聽著陳知年她們說話。
“阿,阿年。”朱暖緩緩醒了過來,第一時間去摸肚子,眼角的淚瞬間落下。
孩子,她的孩子沒有了。
她這輩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腦海裡有一瞬間的空白,朱暖覺得自己的心也空了。
朱暖眼眶通紅,呆呆的看著天花板,眼角的淚一滴一滴沾濕了雪白的枕頭。朱暖滿心的後悔,她應該聽林螢光的話,早些離開羊城的。明明林螢光提醒過她,儘早離開羊城。
但是,她卻沒有當一回事,還高高興興的和小姐妹告彆。
更讓她恨意滔天的是,把她懷孕的消息透露給古太太的竟然是她的好姐妹。
這幾天,她和好姐妹告彆,並沒有告訴她們自己懷孕的消息,但也有一些曾經懷孕的小姐妹看出了她的孕相。
好姐妹妒忌老古對她出手大方,也以為她想母憑子貴。現在偷偷生下孩子,等孩子再大些就認祖歸宗,然後能分一筆財產。
然後因為妒忌,把消息透露給古太太。
“朱暖?”陳知年輕輕擦去朱暖眼角的淚,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她。有些事情,還需要自己想開,自己和自己和解。
“餓了嗎?喝點雞湯好不好?我小叔用黃芪燉的,補血。”陳知年摸摸保溫壺,擰開蓋子,“還熱著。趁熱喝一點?”
朱暖搖搖頭,她沒有胃口。
現在的她隻覺得心口鬱悶,什麼都不想吃。
“喝點吧。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折騰自己的身體,更不要用身體健康來作為發泄鬱悶的載體。”
朱暖的眼淚刷刷的落,“阿年。”
“其實,剛知道懷孕的時候,我沒想生下他的。但現在,他不在了還沒有來得及看一眼這個世界,我”
“好痛的。真的好痛。”身體痛,心更痛。
這段時間,朱暖看了不少育兒類的書籍,一直在期待孩子的降臨,然後還想著要當一個好媽媽。甚至為了不讓孩子看不起她,她想要從此從良。
但是,她的孩子沒有了。
那些拳頭一下一下的落在她的肚子上她好像能聽到孩子在哭泣,在哭喊著‘媽媽救我’‘媽媽,救我’
但是,她救不了他。
那些拳打腳踢落在她身上,但傷的是她的孩子。
“先喝點湯好不好?”陳知年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勸慰朱暖,隻能握住她的手,“要好好的。”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想過的,雖然沒有父親,但我會加倍加倍的疼愛他。”
“我,我一定會對他好的,很好很好我儘力去學習當一個好媽媽。”
朱暖滿臉淚水,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陳知年拉著朱暖的手,“想哭就哭出來吧。哭過後,就好好養身體,好好過接下來的人生。”
孩子沒有了,但生活還在繼續。
時間,不會因為某個人的傷痛而停止。
日子,隻能是自己的。
陳知年輕聲安慰朱暖,沒有感同身受,更多是感慨。
朱暖嗚嗚的哭了起來,哭著哭著然後放聲大哭。
對這個孩子,從一開始的排斥到後來的期待,到現在的失去有一瞬間,朱暖覺得自己失去了全世界。
哭吧。
哭出來就好了。
陳知年拉著朱暖的手,陪在她身邊。
哭夠了,朱暖開始喝湯。
眼淚大滴大滴的落在湯盅裡,混著著雞湯喝下。
這條路是她選的,所有的痛也隻能往她肚子裡吞,混著血淚喝下去,然後讓自己更堅強。
“阿年,謝謝你。”
“幸好,有你在。”
朱暖抿抿嘴,眼淚順著臉頰落下。她第一次流產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隻有她,還有沾濕了被褥的血。
但現在有陳知年,有朋友在。
“我是碰巧遇到。”陳知年相信,即使沒有碰巧遇到她,古太太也會讓人送朱暖去醫院的。因為古太太想要的從來不是傷人性命,她隻是不希望朱暖把孩子生下來而已。
對於古太太的身份來說,她這樣的做法無可指責。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應該沒有哪個女人能大度的看著私生子出生。
哎。
女人為難女人,都是因為男人。
朱暖眼神呆滯的看著陳知年,“阿年。”
“阿年。”
“阿年。”
“我在。”陳知年輕輕抱著朱暖,“哭過了,就要好好的。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
“我知道。”朱暖扯扯嘴角,扯出一個很難看的笑容來,“我知道的,我的人生全是坎。”
“我爸媽重男輕女,所有女兒都是草,隻有兒子是寶。”朱暖擦擦眼角的淚,然後嘲諷的笑了起來,笑容蒼白,眼角蒼涼。
像路邊迷路的找不到方向的無助小孩。
“有一天,我在帶弟弟的時候,不小心把他摔了,摔破了頭,滿頭是血,我被嚇壞了。我爸媽聯手打我,用這麼粗的燒火棍打我。”朱暖比劃了下,“一棍一棍的落在我身上,我的手臂上,腿上,身上全都是傷。”
“很痛,很痛。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活不過來了。”
“要被活活痛死了。”
“我想,就這樣死了吧。好像也沒有什麼舍不得的。但是,那天晚上,我弟弟,我一直妒忌的弟弟,他趁著我爸媽睡著了偷偷來看我。”
“那時候,他剛會走路不久。他的小額頭上包裹著厚厚的白紗布,看起來頭重腳輕,走路跌跌撞撞。但他堅持走到我身邊,小心翼翼的拉著我的手,一聲聲的叫我‘姐’。還偷偷的在我的手心裡塞了一顆糖。那顆糖是爸媽哄他打針時給他的。”
朱暖擦一把臉上的淚水,雙手捂住臉,“我弟弟把頭靠過來,然後我吹吹,他說‘姐,吹吹,吹吹就不疼了。’然後他也對著我的傷口一陣猛吹”
“那時候,我就想著,我要活下來。我還有弟弟,原來我不是麼有人疼的,我的弟弟那麼那麼好,我不能讓爸媽的溺愛愛了他,我要把他教得很好很好”
“再後來,爸媽要把我嫁給一個酒鬼換錢。也是我弟弟,是他把所有的零用錢給我,讓我逃。為了逃走,我從山上摔下來”
“我跳過了一個又一個坎。”朱暖看向陳知年,語氣悲傷,“隻是,阿年,為什麼老天要給我挖這麼多這麼多的坎。走過了一個,又一個,還有一個。”
“我好累啊。”
“真的好累。好像沒有力氣繼續走了。”
陳知年眨眨眼,“會好起來的。”
“風雨過後見彩虹,所有的苦難都是為了更好的未來。我阿祖說,人的一輩子,享多少福,受多少罪,都是有定量的。年輕的時候,把所有的苦難都受了,剩下的就全是幸福安康了。”
這是小時候,陳知年哭著說想要吃肉的時候,阿祖哄她的話。現在,她用來哄朱暖,“先苦後甜。”
“所有苦難都會過去,都過去了。可能,下一個轉角就是幸福。我們應該以最好的姿態迎接正在下一個轉角等著我們的幸福是不是?”陳知年掏出手帕擦去朱暖臉上的淚水,隻是淚水越擦越多,越擦越猛烈。
朱暖緊緊的抓住陳知年的手。
“都會好的。”
陳知年詞窮,來來去去都是這麼幾句話。
“你覺得人生全是坎,可也會有人羨慕妒忌你。羨慕你漂亮,妒忌你身材好。我們要往好的方麵看。”
陳知年濕了手帕,輕輕的敷在朱暖的眼睛上,好一會再拿開。
“阿年,謝謝你。”
被冷水敷眼後,朱暖冷靜下來,“阿年,你幫我交的住院費?”
“沒有。周醫生說,可以在出院的時候統一結算,他簽了擔保。”陳知年認真的看著朱暖,“醫生說,你最好住院三天,出院後也注意保養,就和”
“就和坐月子一樣。”
醫生說,流產和坐月子一樣,都是要保養的,否則,會影響身體健康。年輕的時候可能不明顯,但老了就會有各種各樣的病痛。
陳知年要上班,肯定不能留在醫院照顧朱暖的。所以,朱暖請隔壁病床黃姐的婆婆照顧三天,每天10元,一共30
黃姐的婆婆很高興,保證會好好照顧朱暖。
看著朱暖冷靜下來,陳知年也鬆了一口氣,她真的不太會安慰人。然後陳知年又有些奇怪,古太太是怎麼知道朱暖懷孕的?
如果不出意外,朱暖是準備明天一早離開羊城的。
一些都準備好了,就連火車票都買了。
怎麼會在離開的前一天,突然遇上古太太?是不是太巧了?
朱暖臉色很黑,陰沉陰沉的,渾身散發著一種想要毀天滅地的氣息。
“是我的好姐妹。”朱暖冷冷的笑了起來,“我不會放過她的。”殺人償命。雖然她不能殺了對方給孩子償命,但她絕對要讓對方生不如死。
她先傷害了古太太,所以她並不能怪古太太心狠手辣。
她先賤,自甘下賤的當小情,所以,不能怪古太太作踐。如果她是古太太,也是一樣,會毫不猶豫的心狠手辣的捍衛自己的利益。
但是,她的小姐妹嗬嗬。明明她們之間沒有任何利益衝突,但她卻因為妒忌而害了她的孩子。
絕對原諒。
朱暖眼裡閃過陰狠。
陳知年雙手握住朱暖的手,就怕她亂來。
朱暖當然不會亂來,她還要繼續賺錢給弟弟讀大學呢。但是,她一定會讓對方知道招惹她的下場。
如果不能發泄出心中的這口惡意,她可能一輩子都得不到安寧。就好像失去第一個孩子的時候,那種痛是要一輩子相隨的。
刻如骨髓,一輩子不能忘記,一輩子不能解脫。
總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想起失去的那一瞬間,好像聽到孩子在說‘我恨你’,然後是一輩子解脫不得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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