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嘩啦…”鐵鏈磨著地磚的聲音越來越遠,像是女人從心底發出的抽泣嗚咽。
蘇檀背倚著木柵欄,垂眸看向地上的粥碗,指尖還殘留些許粗糙黏膩之感。
方才她握過鄭太妃的手腕,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她的腕傷化膿了。
方才鄭太妃否認的那一瞬間,蘇檀很不解,為何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她卻否認自己的身份。
難道她不想活著出去,不想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兒子麼。
也僅一瞬,蘇檀想通了。
蘇檀隻在掖庭中待了一日一夜,便耳聽目睹這麼多慘狀,鄭太妃被關了幾年,可以想見她究竟經曆了什麼。
高太後定是派人時時密切“關照”於她,鄭太妃身上的累累傷痕就是無聲控訴。
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
鄭太妃不是不願,她是害怕、驚懼,她怕自己這幾載不堪的經曆會讓兒子蒙羞。
若是趙燁登基為帝,一個曾經在掖庭中被人當作豬狗虐待的母親,她活著會是他的恥辱。
她可以受辱,為人詬病,但她的孩子不能。
所以她寧可死在掖庭。
蘇檀重重歎出一口氣,為母之心,何其剛烈。
腹中饑餓難耐,隱隱絞痛,蘇檀強忍著惡心,端起地上的粥碗,屏氣一口喝完。
無論如何,她也要勸服鄭太妃。
肮臟的從來都不是受辱的女子,而是那些施以惡行,加以惡意的施暴者!
接連兩日,鄭太妃為蘇檀放飯皆是匆匆而過,低著頭欲言又止,不敢再問關於趙燁的事情。
蘇檀也不主動同她搭話,隻是臉色日漸蒼白,接過飯碗後,會對她輕輕道一聲謝。
直到第四日,趁著看守的獄卒坐在外頭喝大酒,鄭太妃舀起粥,看著蘇檀越來越單薄的身子,忍不住開口道
“姑娘,你儘快想辦法出去吧,彆在裡頭耗著了,掖庭不是人待的地方。”
蘇檀動了動乾澀開裂的唇“太妃娘娘,您總算願意再同我說話了。”
“此行我身受九殿下之命,若您不出去,我也就不出去了。”
鄭太妃蹙眉“他……他逼你了?燁兒,不是這般狠心的孩子。”
蘇檀虛弱搖頭“沒有,九殿下沒有逼我,是我自己拍著胸脯向他保證。”
鄭太妃撈了一勺厚實的粥菜放進她碗裡,啞聲道“姑娘,你是個好人。”
蘇檀扯了扯唇角“可我從七歲起就在花樓裡學著賣笑,您說,我還是好人嗎?”
鄭太妃手腕一僵,須臾後仍是堅定點頭“是,縱使出身不好,經曆不好,那些不是姑娘的錯。”
能為她一個罪奴孤身進入掖庭,足可見她的勇氣和善心。
這樣的女子,自然是好的。
蘇檀接過碗,認真看向她,“所以太妃娘娘也是好人,身處汙濁不是您的錯,經曆痛苦折磨也不是您的錯。”
“大局當前,您落在趙賢母子手中,於九殿下而言才是真正的刻骨剜心之痛。”
“民女鬥膽同您說些話,就是想告訴您,九殿下需要母親。”
“若是他敗了,您願意和他一起死嗎?”
鄭太妃無聲流淚,重重地點頭。
她當然願意,那是她的孩子。
蘇檀動了一下身子,靠近她,壓低嗓音“同理,若是九殿下勝了,他也希望您和他一起活著。”
“您若為顧及殿下日後的聲譽而選擇繼續待在掖庭了此殘生,這才是親者痛,仇者快。”
“殿下,日後縱使成為了九五之尊,也不會坐得安穩。”
蘇檀這番話,一字一句直往人心裡鑽,鄭太妃蹲在地上,沉默無言,佝僂的肩頭無聲顫抖。
眼淚一滴一滴往地上掉。
螻蟻尚且偷生,她當然想見兒子,想陪著燁兒將母子間錯過的十幾載儘數補回來。
蘇檀迅速掰開腕間手鐲,從裡頭倒出一粒褐色小藥丸塞給她。
邊探頭盯著獄卒動向,邊謹慎囑咐“今夜子時把它吃下去,再醒過來您就能見到九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