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窟的建築是毫無規劃可言的,屬於是想到哪裡就建到哪裡。住在這裡的人也不會有心情去建設一個舒適寬敞的居所,他們連活下去都困難。
所以這裡唯一的廣場就顯得彌足珍貴,這裡也是貧民窟唯一一處見不到排泄物和垃圾的地方。
當這些窮苦人們在城裡忙碌完一天獲得勉強果腹的收入後便會聚集到這裡。
他們會挨著走上廣場中心的高台,大聲吹噓起自己今天在城內的所見所聞。偶爾他們也會一起湊錢去冒險者酒館請一位吟遊詩人來這裡講述勇者的故事、冒險的見聞和外域的風情。
吟遊詩人口中的這個世界既夢幻又美好、既驚險又充滿機遇。
他們不敢想象也難以置信,這些故事是他們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傳說。
可即便如此他們依舊樂此不疲屢次湊出本就不多的錢財反反複複地聽著這些他們早就已經聽過很多遍的故事,畢竟,這是他們在痛苦灰暗的現實中所能獲得的唯一的娛樂。
今天,這片廣場上依舊上演著吸人眼球的戲碼,隻不過主角不再是吟遊詩人。
白發蒼蒼渾身汙垢的老伊登跪倒在地上,他的身前站著一名衛兵,正點數著手裡那幾枚可憐巴巴的金摩恩。
老伊登有個漂亮的女兒,他將自己所有的愛和心血投入在這個女兒身上,總算是在這個肮臟混亂貧民窟把女兒平安地養大了。
幾年前女兒嫁給了金穗區的富戶人家,可在那之後她就再也沒管身在貧民窟的老父親,甚至不願意抱著孫子來見他一麵。
可即便如此,老伊登在獲得救濟金後最先做的就是去金穗區找自己的女兒,把這從天而降的喜悅分給他的女兒和孫子,可他並沒有見到自己的兒孫,守門的仆人接過了他手上的錢袋便隨意打發了他。
不過,似乎是豪宅裡頭那位夫人的善心發現,仆人又回來給老伊登丟了幾枚金摩恩,這便是老伊登全部的財富。
“能……能給我留一點嗎……我好久沒吃飯了……”
老人渾濁的雙眼中滿是麻木,不抱任何希望地哀求著。
“嘖,怎麼就這麼點兒?運氣真背!”
衛兵看都沒看跪在地上的老伊登,他的同僚可都已經滿載而歸了,自己卻隻有這點收獲,強烈的嫉妒和不滿讓他的心情愈發陰沉。
“求……求求您……”
“滾開!彆用你的臟手碰我!”那名衛兵一腳踢開試圖拉扯他褲腳的老人,環視了一圈周圍的平民們怒吼道:“就你們這些賤骨頭也配用金摩恩?你們用這個就夠了!”
他拿起一枚金幣放入嘴中嘎吱一口咬成兩截吐在地上揚長而去。
老伊登捂著胸口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爬起來,周圍的人們麻木地看著這一切沒有一個上去攙扶,他們早已習慣了被如此對待,也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貴族比士兵高貴,士兵比平民高貴,而平民比他們這群泥腿子高貴。正如那名衛兵所說的,他們隻是一群賤骨頭。
老伊登最終還是支撐身體坐了起來,他看著地上沾滿了泥濘的半枚金幣怔了又怔,渾濁的雙眼閃爍,終究還是伸出了枯槁般的雙手。
然而,
一隻黑色的長鞋踩在了那半枚金幣上。
老伊登抬頭望去,那是一個全身被黑袍籠罩,看不到麵容的人影。
他好像是突然出現的,又好像已經在一旁看了很久。
“我們可以再分一分啊?”
老伊登似乎將黑袍人影當成了貧民窟的其他居民,試探著開口問道。
然而黑袍的人影並沒有移開腳步。
老伊登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佝僂著背影轉過身。他太老了也太餓了根本沒能力抵抗任何的壓迫。
“你就打算就這樣一直忍氣吞聲嗎?”
空氣顫動,清亮高亢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老伊登驚訝地回頭看去,
黑袍人影正走上廣場中心的高台,那半枚掉在地上金摩恩被硬生生地踩進了地裡,隻露出一角閃耀著微弱的光澤。
齊格飛環視了一圈了周圍越聚越多的人,不動聲色地撕碎了懷中的一張卷軸。
一陣微風卷起了他黑袍,以他為中心吹向了四麵八方。
下一秒,他的聲音響徹了整個貧民窟。
來自半精靈達倫的四階風魔法卷軸【傳音之風】。
“同胞們!你們就打算一直這麼忍下去嗎?”
正在家中抱著昏迷兒子默默流淚的韋娜突然抬起頭。
貧民窟內,每一個正在收拾家中收拾殘局的居民這一刻全都不約而同地抬起頭望向廣場。
齊格飛站立於高台,身姿筆挺,緩緩地開始了自己的演講。
“這個國家曾是一塊空無一物的白地,是誰在這裡建起了第一座村落?
是誰在魔族的窺伺下,在魔獸的爪牙建立起了這個摩恩王國?
是那些貴族嗎?
不,是我們!是我們每一個人祖先前赴後繼奔向前線,血染沙場;是我們的祖祖輩輩一磚一瓦地建立起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
可為什麼如今我們隻能在這肮臟不堪的貧民窟苟延殘喘?
是我們愚鈍蠢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