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季梧就做了兩個菜，一個魚湯，一個芹菜炒牛肉。味道說不上特彆好，但夠他和雪洛吃了。
季梧本來連禮花都懶得放，可季君蘭買都買了，他還是決定放了，和前世一樣。
這天晚上，季梧沒開電視，日記寫著寫著也沒了興致，所以他決定打手電筒去外邊走走。
今晚的月亮是個彎的，夜空裡的星星也很多，偶爾還會飛過幾架一閃一閃亮晶晶的飛機。
梧桐樹的枝條投下影子，可惜葉子已經全都落了，影子一動不動的，不然就跟蘇軾《記承天寺夜遊》有相似之處了。
有相似之處也沒用，蘇軾還可以去找張懷民玩，季梧打著手電筒走在路上，就孤零零的一個人，頂多再加上一條趴在他身上睡覺的貓貓蟲。
雪洛在他肩上睡覺，就跟死了沒什麼區彆，叫它它也不做聲，隻有那微弱的呼吸聲勉強能證明，它還是個活的。
如果沒有手電筒，走在黑漆漆一片隻有幾戶人家亮著燈光的路上，季梧還是會害怕的。
走了很遠，一直到村口那棵槐樹下季梧才停下。那棵槐樹很大，估計得兩個成年人才能勉強抱住，季梧從前聽家裡人說，古槐村這名字就是因它而來。
它活了幾百年了吧，還站在這裡看世事沉浮，也不知道看膩沒有。
從村口這地方可以看很遠，荷溪鎮那邊好像已經有人家已經放起煙花來了。
才九點多就放煙花？季梧記得古槐村裡麵的人家，最早都要等到十一點多才開始放煙花爆竹的。是他見識太狹隘了，季梧自嘲似的笑了笑。
村口不遠就是漪江，漪江在這一片有幾個小島，最大的小島上有八九十棵樹，季梧也沒數清，現在天太黑了。
季梧小時候還幻想過去小島上麵看看，後來長大了，有了能力，卻也沒心思去那與世隔絕的小島上了。
手電筒的光在漆黑的夜裡總能射得很遠，季梧就這麼走，也不回家，如果父母還在，估計早就打電話叫他了。
畢竟誰還擱大年夜裡，一個人到外麵瞎逛啊。季梧現在很自由，不遠處掛著紅燈籠傳出歡聲笑語的人家，顯然也很開心。
季梧沒往許卿願家那邊走，而是沿著漪江邊的那條馬路逆流而上。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在外邊放煙花的大人小孩，其中大部分看到季梧這個陌生人，都會覺得奇怪，隨後相互靠近，低聲推測季梧為啥一個人要拿著手電筒在除夕夜裡出來走。
季梧也覺得奇怪，可他不準備逃回家，就這麼鎮定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去。
漪江邊的這條路好像沒有儘頭，逆流而上的旅途也沒見到什麼不同，河邊上還是人家，人家後邊還是盤古大山。
季梧一個人找了個位置，坐在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
越往上走，人家越少，到現在，目光所及的地方，已經沒了人家。很孤獨的風景，很孤獨的人，還有一隻好吃懶做的貓。
河邊有冷風吹過，季梧穿了厚棉襖，還是感受到了幾分涼意。
這時候可以想古往今來，想階級矛盾；可以想感性理性，想人生目標；可以想虛偽真誠，想天地宇宙。
但令人遺憾的是，季梧什麼都沒有想，他吹著夾雜著河水氣息的風，把手電筒照向河麵，河水在這一片，深不見底。
漪江兩邊都是青翠的山，黑黢黢地被籠罩在夜色下，在這毫無人煙的地方，星光與月色又格外明亮。
季梧在那塊大石頭上坐了很久，如果有人看見了，說不定會覺得他可憐。季梧自己倒不覺得可憐，這個地方相當適合放空自己，尤其是在這種一個人的除夕夜，像現在這樣坐在江邊，任由時間隨著這波瀾起伏的江水流逝——這是季梧多年來從未體會過的一種風景。
一場孤獨的遠行，到這裡應該就算終點。月亮還是消失在了群山之間，他最後也還是得回家睡覺。
隻不過，還沒等季梧離開，山那邊就陸續升起了赤橙黃綠青藍紫各色煙花，爆炸聲也隨著那絢麗的光彩一同印入季梧的腦海。
漪江在倒映著群山的同時，也倒映起了燦爛奪目的煙火。
“要跨年了啊。”季梧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雪洛依然不動如山，趴在他肩上睡覺。
這個年跨得真是與眾不同，季梧都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離譜行為。反正他開始慢悠悠地往家那邊走了，按照時間進度，跨年的時候，他應該還在半路。
……
雲淺淺臥室的書桌前寫著日記，窗外的煙花響個不停，又大又亮，充斥著奢靡與華美的色澤——那顯然就不是一般人家能響得起的煙花。
富人家就是這樣，一個晚上的煙花，可能就是一個普通家庭好幾年的收入。
也可能形容錯了，普通家庭好幾年的收入大概夠不著人家一晚上點的煙花的價錢的一半。
雲淺淺小時候也挺喜歡煙花的，還在房間外邊和全家人一起看升起的煙花。那時候的煙花遠沒有現在這般好看，卻承載著雲淺淺為數不多的歡喜。
“14年1月13日，除夕。”
“窗外的煙花開得很好看，爸爸媽媽他們看上去都很開心，我上來睡覺，他們還要守夜。”
“我應該和爸爸媽媽一起守夜的，隻是今天看到這麼好看煙花的第一眼，我就沒那麼想看了。”
“我突然想到，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看不到這麼漂亮的煙花，甚至還有很多很多人，在今天晚上都看不到煙花，就算，今天是除夕。”
“真希望在世界各個角落的大家，都能看到這麼美的煙花。如果真能有這麼一天，該有多好啊。”
“可世界又總是分成了幸福的人和不幸的人。我應該算是最幸福的那種人了吧？聽說不幸的人都會被迫為了生活而奔波，而幸福的人才會有追求理想與自由的權利。”
“怪不得我會變得偏執，會想得太多，終究是太幸福了，幸福到隻有爸媽會逼迫我改變想法，幸福到什麼都不需要自己動手。”
雲淺淺又往窗外瞥了一眼，煙花升起，綻放，第二次綻放……
“讓世界上所有人都能夠擁有追求理想的能力，真是一條看不到儘頭的路。”
“希望我能多做點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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