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休心中一動,回憶起這一方世界似乎並不尋常,真有法術神通,也真有妖魔鬼怪。
“等一下,我這‘奪舍重生’算不算死鬼害人?會不會被發現端倪?”
他差點想扭頭就跑,可如此反而更顯得有鬼,隻得硬著頭皮上前。
再者說,家裡連下月的餘糧都無,不上也得上。
進入青石觀,殿前院中植有一棵大柳樹,樹下立著一個鶴發童顏,精神奕奕的清瘦老道,正是李溪道長。
“道長。”
方休小心謹慎,恭敬行禮。
“傭契上都已經寫得分明,這一年裡,我要翻新的舊書有三百餘本,都要抄寫完畢,還有觀中的水火瑣事,你也一並都要料理。”
李溪道長似乎並無察覺方休的異狀,直白道“觀中吃住用度都不短你,工錢一月一結,做得好了,未必不能再傳你幾手道門符籙。”
修行人的寺廟宮觀裡,有浣衣打掃的水道長,跟起灶燒飯的火大師,合稱水火。
李溪道長看似得道高人,其實也摳唆得緊,方休這差事,隻拿一份抄書的工錢,實際卻連水火雜役的活一起乾了,幾如賣身。
隻不過,若非日子難過,誰家願意冒著“廟裡無響屁,寺裡兩擔屎”的風險,把少年郎送到寺廟裡討生活?
至於什麼符籙,方休更是根本不信。
李溪道長又道“將手伸出來。”
方休依言伸手,便見老道士並指朝他一點,他指尖忽而有針紮般的痛感。
一滴指尖血飄出,被李溪道長收攝去,落在一枚似乎金石又似木料的令牌上。
方休心中立時莫名多出一種感觸,仿佛那令牌與自己之間已產生某種聯係。
“這是什麼,契約法令?”
方休心中突突,生怕遭老道士算計。
隻是李溪道長沒有給方休解釋的意思,也沒打算讓他多看,很快便把令牌收起。
“書樓裡已經備好筆墨,你去吧。”
李溪道長擺擺手,扭頭進了殿裡。
“這老道士肯定有鬼。”
方休暗自腹誹,稍稍遲疑,便往書樓而去。
眼下,還是順著方休原本的軌跡,老老實實傭書謀生,不要有什麼出格的舉動為好。
書樓內,要重新抄寫的書籍已經整理出來堆在一處。
方休磨好墨,隨手拿過一本《呂祖說先天得道經開卷》,取來裁好的白紙,將衣袖一束,便開始抄書。
他手腕指尖上,仿佛還殘留著筆法記憶,落筆毫無生疏,字跡工工整整。
這一抄就是半天。
《呂祖說先天得道經》是大部頭,分作開卷、五宮、通身、先天、修行五篇,記載的是呂祖當年得道之後,開課為門人弟子講解築基修行之事。
築基是道門修行第一步,便是通過打坐靜修,感悟體內氣息,開辟人身三百六十五竅。
這三百六十五竅又被分作三個部分,也就是五宮、通身、先天三個階段的修行。
不過這本開卷隻是開篇與目錄,篇幅較短,頁數不多,方休抄完全本也才到中午時分。
他放下筆,晃晃手,捶捶腰,正想休息片刻。
李溪道長忽而進來。
“你這手字,未免太死板木訥,差你父親不止一籌。”
李溪道長看一眼紙稿,搖搖頭。
一文錢一頁,還指望我給你畫出花來?
方休心裡應話,嘴上卻不敢。
“你莫要一味求快,胡亂寫字,所謂慢工出細活,就先歇歇吧。”
李溪道長說著,又指示“去做午飯。”
這叫歇歇?
方休照著吩咐,進廚房先炒一條臘肉做澆頭,又下兩碗麵。
這倒是簡單,臘肉本來便有滋味,隻用切成片,熱鍋滑油,炒到滋滋作響便成。煮麵更不用說,難不住方休。
青石觀隻有李溪道長一個常住,加上方休,兩碗麵一人一碗。
當然,臘肉澆頭儘數在老道士碗裡,方休隻得一點鍋底的肉油,淋在麵上都不夠給麵湯染色。
但在老方家,這已經算是個葷菜了!
方休三口兩咽乾掉一碗麵,抬起頭卻發現李溪道長還未開吃。
這老道士,竟將臘肉一片片碼好,看份量沒有缺失,才滿意動口。
還怕我偷你幾片臘肉?
我方某人豈是竊肉小賊?
方休一陣無語。
我等過幾日混熟了再下手,偷幾塊給姐姐補補。
收拾完碗筷,又進書樓。
早上抄完的書紙,方休檢索一遍,確認沒有遺漏出錯後,取來工具穿眼綁線。
再封上牛皮紙書麵,方休提筆,寫下書名呂祖說先天得道經開卷。
卷字最後一筆勾完,手腕才剛抬起。
方休忽而感覺腦海晃動,眼前一陣迷幻,淺淺淡淡的雲光起落,便在恍惚間看見一座古樸宮殿。
又見一本嶄新書籍,赫然是自己方才修好的《呂祖說先天得道經開卷》,往那宮殿中投去。
嶄新書籍隱沒不見,而一塊兩指長寬,鐫刻有奇妙紋路的玉符,從宮殿中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