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雲朵朵，遠處是青翠山林，溫暖的陽光灑在群山間難得的平地上。這塊麵積不小的平地，正中搭了一處高台，高台供桌上擺著祭祀的物品，周圍站滿了人，舉著各式各樣的旗子。
一早，江正召就被換上漢人衣服，綁成粽子押到這裡。因為死活不跪，被狠狠打了一頓，索性躺地上裝死。那些守衛怕真把他打死了，隻是派人看著他，沒再動手。
不知何時，儀式開始了。巫師們跳起了詭異的舞步，苗寨二十位頭人以普亮為首，走上高台。一群人一直在唱誦著什麼，高台下圍著的幾百人，隨著唱誦，興奮的高呼，聲音一浪蓋過一浪。
江正召一直躺在角落裡，閉著眼。
現在，已成死局。
儀式上似乎沒有女子，所以沒見冉愛花與龍妮。至於波金，若他要出手，也該是昨晚。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等死嗎？不想！怎麼辦！
幾個苗人踏著陣陣的高呼聲，將江正召從地上拖起來，一直抬到高台前。場邊，敲響了戰鼓，所有人都跟著鼓聲高呼。
這是要開始了？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江正召壓著心中的恐懼，可腦中亂成一團，完全想不出破局的辦法。
鼓聲暫歇、呼聲漸止。那幾個苗人大概以為江正召被打的暈死過去，順手將他放到地上，想要擺成跪姿。
江正召猛的睜開眼，瞬間爆起，撞開按他下跪之人，向前衝了幾步，拚儘全力朝大家喊道“冉愛花為田琛，騙大家反明！田琛是漢人！難道你們真要用自家父兄的性命，去救一個漢人？！”
江正召的這一吼，竟讓周圍人有了片刻遲疑。江正召不管大家聽不聽得懂，抓住機會吼道“打仗是絕路！隻會死更多的人！讓日子更苦！”
“住口！”高台上，普亮大聲怒喝。
四個苗人回過神，七手八腳的再次按住江正召。江正召昂起頭不管不顧的大吼道“明軍五萬兵馬，毫發無損打下思州城！你們有多少人？！大明有幾萬萬百姓能為國而戰！你們有多少人？！”
“住口！”普亮大怒，快步走下高台。
江正召完全不理，漲紅了臉，硬撐著不跪，卻擋不住那四人的力量，生生被按至單膝跪地，仍繼續對天狂吼“大明的火炮，幾十裡外讓一切灰飛煙滅，你們有什麼？！大明將士熟讀兵法、鋼刀精甲、日夜操練，你們有什麼？！你們除了熱血什麼都沒！拚了條命，改變了什麼？！沒有！”
普亮上前，抬起一腳，將江正召踢翻。江正召摔倒在地，痛的喘著粗氣，一時沒了聲音。
角落裡，一身苗人男裝的張斕，雙手緊緊握著拳、雙眼圓瞪、表情堅毅，盯著前方的江正召。見到這一幕，立即跳了起來直衝出去，可手臂一緊，被人猛的拉了回來。
“波金？！”之前，張斕偷偷跟著波金的同伴混進了此地。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隻是覺得不能讓江正召一個人去死。
波金直視前方，不看她，語氣焦急的問“你來這裡乾什麼？”
“不用你管！”張斕情緒激動，拚命想掰開波金拉著自己的手。昨晚，張斕已經明白，前方是條絕路。隻恨自己，當初思州城外，為什麼不肯過河！
“沒用。救不了他。”波金壓低聲音，看著四周儘量不引人注意，而手中緊緊拉著張斕不放。
救不了，就一起死！張斕不停掙紮，想讓波金放開自己。
高台上，站著的十多位頭人，表情各異。普亮對還在做法的巫師說了什麼，巫師馬上加大了唱誦的聲音，似乎連動作也變的更快了。
普羅哲見普亮沒上來繼續儀式，於是，臉上帶著冷笑，也緩步走下高台，看著江正召輕蔑的說“聽說，大明皇帝也是個叛匪，他奪人皇位稱帝。所以，我們苗人為什麼不能攻下西南諸衛，從此與明廷分疆而治？！”
普亮皺著眉，猛的回頭瞪了眼普羅哲，示意場邊的勇士敲響戰鼓。
江正召支起身子，喘著氣大笑，竭力壓過那陣陣鼓聲，“《皇明祖訓》‘如朝無正臣，內有奸惡，則親王訓兵待命，天子密詔諸王統領鎮兵討平之’。聖上遵祖訓，你們呢？還想分疆而治？癡人說夢！不過是群受人蠱惑的井底之蛙！”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普羅哲並沒聽懂那句祖訓，卻明白江正召在罵大家，於是狠狠的說。
“你若反明，也就比我多活幾個月。”江正召狂笑，“這裡的所有人，若是反明，幾個月後都會死！”這句話更像是詛咒，讓聽懂漢話的苗人不安起來。
普亮怒了，示意勇士用布條綁住江正召的嘴。狠狠瞪著普羅哲，甩了四個字，“自取其辱。”之後，不顧還在做法的巫師，轉身要從一側巨石上提起鋼刀。
“不要！”張斕一口咬向波金，波金吃痛鬆手。見她大叫著猛撲了過去，死命抱住普亮右手。
普亮沒想到會有這種事，用力將她拉開，扔到一旁。
戰鼓聲聲，場中幾百人，特彆是高台上十多名頭人，有的一臉不解；有的帶著看戲的神態，等著普亮出醜；更多的是麵露不快，很是介意剛才江正召的那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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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場外行刑的八名勇士已經抱著白布，排成兩排走進場中。
“不要！不要殺他！”張斕帶著哭腔從地上蹦起來，又衝上去抱住普亮的手，“你們要反明，為什麼要殺無辜的人？！我們被騙來台羅寨，沒傷害過任何人，為什麼要殺他？”張斕哭喊“他不是黔國公世子！不是！”
張斕！她來乾什麼？！江正召掙紮坐起，急的大喊想叫她走，可是嘴裡綁著布條，隻有‘唔唔’聲。
又是漢人！普亮不耐煩的再次將她從身上拉下來，隨手一扔。張斕這次被扔的有些遠，半晌沒起來。
行刑的勇士中走上一人，向普亮行了個禮，順手拿起巨石上的刀，邊走邊跳的向江正召走去。
儀式總算又進入了正軌。普亮走到普羅哲麵前，沉聲道“一切照常，上去行禮。”
普羅哲笑起來，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大步走向高台。
張斕掙紮起身，眼見行刑的勇士已將江正召圍了起來。大哭著，跌跌撞撞衝向江正召，喊道“我陪你！我陪你死！”
不要！江正召努力透過幾人間的縫隙看向她，不停搖頭、要她快走，隻是這次換了四名行刑勇士強按著，完全動彈不得。
普亮示意，上來幾名勇士，直接將張斕拖了下去，隨即沒再看場下任何人，大步走上高台。
江正召看著張斕被拉了出去，反而鬆了口氣，總算不用讓她見到自己被砍頭的樣子，會做噩夢的。接著抬起頭，最後看一眼藍天白雲，深深吸口氣，耳邊似聽到鳥叫聲。
人生啊，這麼簡單就結束了。想想，真有些好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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