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行刑勇士向空中撒開手上的白布，而另一位舉著的鋼刀在陽光下閃著金光。瞬間，刀光與白布幾乎同時落下，罩住了江正召。隨著刀光、白布的落地，白布內的人也跟著伏倒，滲出大片鮮血。
高台上，二十位頭人對天宣誓、歃血為盟。戰鼓、號角齊響，大巫手中竟升起一隻火球，衝向天空，越來越亮，這亮光慢慢與天光一致，化成無形散入空中。終於，場中幾百人對天高呼，聲聲不絕。
八名勇士將白布裹著的江正召抬離現場。台上，普亮盯著眼前的這一切，一言不發、表情陰冷。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張斕呆呆看著散向空中的火球，微微露出一絲笑。江正召，你這個小氣鬼，等等我呀。黃泉路上，兩個人一起才不會怕。張斕的衣袖中，滑落一把精致的小刀，落在手中緊緊握住。花了一晚上，才將刀口磨的極為鋒利，肯定好用。抬起手，毫不猶豫的劃向自己咽喉。
“你瘋了？！”又是波金。波金狠狠抓住張斕拿著小刀的手，微微用力直接將小刀甩飛。
“正召……”眼前的人，像是帶著一臉壞笑看著她。張斕雙眼充滿了淚水，這世界都模糊了，他是唯一的清晰。
“走。”波金拉起她，向山穀外走，耳邊是震天動地的高呼聲。
張斕像是行屍走肉般，被波金拉著。不知走了多久，早就出了那片群山間的平地，四周已是茂密山林。
隱約似乎傳來幾聲鳥叫，波金止了步，側耳細聽，也回了一聲。隨後，拉著張斕向一個方向快步而去。
林間沒有路，隻有擋道的雜草和大樹，一個畫麵猛然跳到張斕眼前。前方平地上躺著一個人，那人身上蓋著白布，而這塊布早被鮮血浸透。
“召……”張斕像是無意識的蹦出一個字，甩脫波金衝了上去。是他？是他！張斕跪坐在他身邊，用顫抖的手小心翼翼掀開蓋著的白布，露出一張熟悉的臉，“江正召……”
張斕一把將他抱在懷中，感覺著他身上還沒散去的溫度，喃喃的說“你等等啊，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就算你小氣又討厭，可我就是想你護著我。等等我，兩個人就不怕了。”
耳邊好像傳來一個輕輕的聲音，“我都死了，你還說我小氣，我哪裡討厭了？”
張斕愣住了，半晌，緩緩放開他，而懷中人也正努力自己坐起來，“江正召？”
江正召一臉痛苦的揉著後腦勺，“怎麼回事？死人也會頭痛？”又看著張斕，不解的問“是你也死了，還是你通靈了？”
“你、你……”張斕呆呆看著他，一下反應不過來。自己應該沒死吧，難道通靈了？這也好啊，很好呢。慢慢的，臉上露出讓人心痛的微笑。
周圍站著六名苗人勇士，見張斕眼裡隻有江正召，轉頭看向波金的眼神中，不自覺的帶著些許同情的複雜。
波金歎口氣，“你沒死，這些勇士都是我的兄弟。血是狗血，怕你亂動，所以最後一刻將你打暈。”
沒死！不等波金說完，張斕就猛的撲上去，緊緊抱住江正召，終於放聲大哭，“你不準死！以後都不準！”
江正召還有些懵，拍拍張斕，“行吧，我努力。”
過了一會，波金忍不住說“能走了嗎？這裡離祭台不遠，如果被人發現，這一切就白廢了。”
張斕和江正召相互攙扶著，跟著波金走。二人誰都沒問去哪裡，像是這一切都不重要了，畢竟誰都沒想到波金真的會出手救人。
走了沒多遠，林中深處似乎傳來輕微的‘沙沙’聲。波金與六名勇士互看了一眼，立即分散隱蔽。
可是躲了片刻，聲音消失了，更不見有人出現，幾人謹慎的露出身影。突然一刀，正麵劈向波金，波金迅速側身避開，抽出腰刀反手橫劈。
“啊啊，住手住手！”一個女子急喊著跳出來，正是龍妮，“彆打彆打，都是自己人。”
龍妮小跑幾步，站到二人中間，陪著笑對波金道“這個是我表哥，黔陽洞嗬寨頭人之子烏引。”又轉頭對另一名男子驕傲的說“這就是我和你說的波金呀，我們寨的勇士。”
見二人還是戒備的姿勢，龍妮小聲道“都是誤會啦，這裡離祭台太近，我們要不先離開再談？”
烏引看了眼波金身邊圍著的六人，笑了笑收起了刀。不過，龍妮瞥見不遠處的張斕，表情有些不快。
一行人，沒再說什麼，向大山外走。直到黃昏，大家都在快步前行，沒人講話。龍妮早忍不住了，提了好幾次話題，偏偏這些人像鋸嘴葫蘆似的一言不發，連渾身是血的江正召，都隻是笑笑，不答她的話。
可這根本不是回家的方向，更過分的是，波金帶著他的兄弟們燃起火堆，大有露宿的意思。
龍妮受不了了，跺跺腳大喊道“喂，你們在乾什麼呀？！”
烏引也一臉不耐煩的看著波金，之前，雖然大家都沒說話，但他確實做出要離開的動作，不過被波金的幾個兄弟，直接擋了後路，分明是不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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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金看著龍妮，終於開口，“今晚不回去了，委屈一晚吧。”
龍妮回頭，看了看刻意與大家保持半丈距離的江正召和張斕，指著他們生氣的問“是不是為他們？”
波金不答。
“我就知道！”龍妮邊說又指向波金的幾位兄弟，道“昨晚就見到他們幾個鬼鬼祟祟，我就知道！”龍妮憤憤的跺著腳，衝著波金喊“我是不想阿爸殺那個漢人，但他是我的奴隸哎，你給我的！”
六位勇士看看波金，眼神又複雜起來，知趣的將手上的烤餅遞給波金後，退開了。
波金拿著烤餅，輕聲說“誰都不是誰的奴隸，我也沒把誰給過你。我更希望今天的一切沒發生，隻是大家開開心心過個節。”
“你在說什麼？”龍妮不高興的說“為什麼不回家？”
波金看了眼坐在不遠處的張斕，用官話道“我們送他們去思州城。”
“思州城？”龍妮急了，“到思州城要五天，我不去。我要回家，阿爸都不知道我出來。”
波金搖了搖頭，“對不起，沒想到你會來。今天是會盟的正日，頭人不會發現你沒在。後天吧，我不想被人追到。”
龍妮撅起嘴，一眼瞥向正與江正召依偎著的張斕。不是吧，波金不會要跟那個女人……但見張斕的樣子，又委屈起來，有些忐忑的問波金“可是、可是……你、你到了思州城，還回來？”
波金辦著手上的烤餅，並沒看龍妮，堅定的說“我是台羅勇士，不會走。”
龍妮鬆了口氣。咦？等把這兩個漢人送到思州城，回來的時候，不就隻剩自己和他了？有五天呢。想到這裡，臉上忍不住露出個笑，“波金，這餅太硬了，我去給你倒點水。”說完，轉身蹦蹦跳跳的走了。
一旁，烏引一直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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