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一航揚了揚眉,笑道:“姑娘也是個中行家?”
夏薑淡淡地道:“女兒家哪有不喜歡打扮的,倒是你趙先生,喜歡的倒與尋常男子不同。”
趙一航道:“大明地大物博,鐘靈毓秀,千古詩句、山川河嶽、誘人美食、前朝物件,隻要是好東西,我都喜歡。”
夏薑站起身道:“我能看看嗎?”
趙一航露出欣喜的表情:“知音難求,當然可以。”將匣子打開熱情地放在夏薑麵前:“輯裡湖絲繅絲工藝獨特十足,土絲具有細、圓、勻、堅、白、淨、柔、韌諸多優點...”
夏薑背著手湊近了細看:“富於拉力、絲身柔潤、色澤潔白,的確是上品,不過我曾聽說湖絲素有‘唯七裡尤佳,較常價每兩必多一份’的說法,七裡村人所繅的七裡絲想來質量更加上乘。”
趙一航兩手一拍:“這正是七裡絲!”
夏薑點點頭:“不過從繅絲到一件完整的衣裳還要經過紡線、染色、製造、裁剪、整燙重重環節,看起來你要下不少功夫。”
趙一航笑了笑:“夏姑娘有所不知,我在京城經營多年,生意場上認識不少朋友,找個染坊、成衣店還不是什麼難事,隻是七裡絲品質優良,出產卻少,真正難得的是這蠶絲。”
穀雨皺了皺眉頭,也不知道夏薑哪裡來的閒心。
野間咧了咧嘴,實在看不得趙一航一臉沉醉地與夏薑討論些女兒家的話題。
夏薑伸出手,指肚在綿軟的蠶絲上劃過:“看來這黃記綢緞莊當真有門路,我和穀雨商量好了,等這件事結束我們便要成婚。我可以借你的名義在這綢緞莊裡選上一兩匹好布嗎?”
“什麼?”愣住的不止是趙一航,穀雨也聽得目瞪口呆。
趙一航眯起眼睛:“夏姑娘想做什麼?”
夏薑淡淡地道:“你將我關押至今,直到現在還不得自由。王承簡已然死了,你偏要再去探個究竟,我哪知道你何時給個答複。不如趁此閒暇給自己挑塊好布,做一套好嫁衣。”
穀雨有些哭笑不得,但他知道夏薑為人一向沉穩,這麼做必有深意,隻是盯著趙一航的反應。
趙一航笑了笑:“不急在這一時,等你們重獲自由,我將那黃記綢緞莊的掌櫃介紹與你認識又何妨?不光如此,你為關白大業付出良多,趙某銘感五內,兩位成婚之時,我還要備一份大禮呢。”
夏薑冷笑道:“說的好聽,看來趙先生根本沒打算放我們出去。穀雨,我們走。”
穀雨霍地站起身來,一副要拚命的架勢。
“慢著!”說話的是趙一航,他無奈地看著夏薑:“夏姑娘還真是固執的人,看來不讓你走這一遭,咱們要拚個魚死網破了。”
夏薑繃著臉:“想要我信任你,就要拿出誠意。”
趙一航看向小次郎:“你帶著人,陪夏姑娘走一遭。”
小次郎應了聲是,撓著頭問:“這勞什子的綢緞莊在哪裡?”
趙一航說了位置,夏薑倒比他先記下,趙一航想了想,取過紙筆刷刷點點繪了張草圖,將位置標記清楚,交給小次郎。又取過一張紙來寫了行字,從腰間取出印章蓋上名字,交給夏薑:“將這張紙交給掌櫃,他便知道你是我趙某的朋友,絕不會虧待了你。”
“多謝。”夏薑收在懷中,手掌拿出來時已將穀雨先前繪製的王府布局圖夾在指間,遞給了趙一航。
趙一航接過,看向穀雨:“我看小穀捕頭也不是此道中人,不如陪我喝茶閒話,如何?”
問的卻是夏薑,夏薑沒有猶豫:“我自己便成。”向花廳外走去。
趙一航向小次郎道:“保護好夏姑娘。”
“是。”小次郎和另一名殺手追著夏薑的背影一溜煙去了。
穀雨若有所思地看著花廳外的院子,深秋的陽光即便再刺眼也始終帶著一份凜冽,院子裡泛黃的樹木即便沐浴陽光,也不會令穀雨感到絲毫暖意,半晌後才意識到趙一航在聚精會神地觀察著他,他皺了皺眉頭:“趙先生不該派人去王府嗎?”
趙一航搖了搖頭:“此刻王府已被錦衣衛包圍,白天去無異於送死,隻能在夜晚潛入府中一探究竟。”
穀雨歎了口氣,表情變得痛苦不堪。
趙一航忽地笑了:“原本以為小穀捕頭能享儘齊人之福,但經此一事你和王小姐再無可能了。”
穀雨嘴角神經質般抽動了一下,他的目光漸漸被仇恨填滿。
皇宮,周青柏快步走入禦書房:“參見陛下。”
萬曆將手中的書合上,看向一旁的陳矩,陳矩讀懂了萬曆目光中的意思,抿嘴笑了笑。
萬曆的視線落在周青柏的頭頂,不知為何暗中鬆了一口氣,輕聲道:“起來吧。”
周青柏早在路上便已組織好措辭:“微臣回去後嚴格審訊董心五一乾人等,但對方始終沒有透露穀雨的下落,不過微臣倒是因此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哦?”萬曆的目光中意味深長。
周青柏看到萬曆的表情便明白了,這位聰明的皇帝果然已將線索拚湊了出來,心道萬幸:“為何田豆豆的人要對穀雨窮追不舍?”
萬曆仿佛很感興趣:“你倒是說說看?”
周青柏提高了聲音:“微臣懷疑穀雨根本就沒把東西交給田豆豆,他們原本就不是一個陣營的人,想必穀雨也是在皇宮中才察覺到幕後主使便是田豆豆。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手裡的東西若是交給錯誤的人,隻會釀出塌天大禍,所以便從田豆豆的掌握中溜走。”
“所以呢?”萬曆不置可否地道,他擁有的智慧可以將任何人輕易玩弄於骨掌,這無疑讓周青柏的壓力劇增,他舔了舔嘴唇:“既然田豆豆的目標是穀雨,那我們隻要抓到穀雨,田豆豆自然也會出現,咱們隻需張開口袋,便能教這廝自投羅網。”
萬曆身子前傾:“聽起來倒是可行,隻是京城這麼大,穀雨不過滄海一粟,怎麼找到他呢?”
周青柏垂下眼瞼:“董心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