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超市!
楊超一下跪在地上,哭喪著臉對侯四奶奶說“四奶奶,我隻求您告訴我雲翠仙住在哪裡,本來好好的,她為嘛說不唱就不唱了呢?
侯四奶奶看著他,讓他起來說話。待他站起來後,侯四奶奶說你跟雲翠仙很熟啊?
“不熟。
“既然不熟,你打聽她乾嘛?
“我,”楊超用力一跺腳,“我覺著她跟我小時候的玩伴兒長得像,我當年答應過那個小玩伴兒,說一輩子都跟她在一起。自打我看見了雲翠仙,我這心裡就跟著了魔障一樣,睜眼閉眼全是她,現如今她不唱了,我見不著她了,我這心裡沒著沒落,空蕩蕩地,抓心撓肺的這麼難受。四奶奶,我曾聽我爹說過,當年您為夫報仇攤上官司的時候,我祖父跟幾位大賢為您擔過保,我還請四奶奶看在這點兒情分上,把雲翠仙住哪兒告訴我吧。四奶奶,我求您。說完又跪下了。
侯四奶奶再次讓他起來,歎口氣後,語重心長地說“袁少爺啊,不是四奶奶不想幫你,如何你是嘛身份,你自己也清楚,你不再是大門大戶的闊少爺了,說難聽點兒,你現在居無定所,又不能吃苦賣力,跟無所事事的閒漢有嘛分彆?雲翠仙不一樣,她正是大紅大紫的好時候,雖說是個賣唱的戲子,可她小口一開,財寶滾滾來。你憑什麼身份去見她,縱使讓你見到她,你又能跟她說些什麼?趕上她興致高,興許還能聽你白話幾句,趕上沒興致,不拿些不入耳的話奚落你才怪。你跟她,根本不是一路人。我還不妨告訴你,四奶奶我閱人無數,好人歹人我一眼就能分辨出來,自打雲翠仙來我班子裡之後,我看她頭一眼,我就覺著這人不簡單,絕非那種平易近人的善類,這人有心計,隻不過掩藏的好,絕不在外人麵前顯山露水罷了。你儘管不會持家,但四奶奶看出你是個本分人,袁少爺啊,聽四奶奶一句勸,趁早算了吧。”
“不!”楊超又跪倒了,“四奶奶,您好心勸我,我謝謝您老。可我都落魄成這樣了,縱使讓她算計,除了這身肥膘之外,還能算計嘛?四奶奶,行行好吧,成全了我吧。”
“卩害……”侯四奶奶把手裡的煙掐滅,“好吧,既然好良言難勸該死鬼,我就成全了你。我把實話對你說了,至於怎麼辦,你自己掂量著辦。”
楊超緊忙點頭,眼含感激望著侯四奶奶,聽她究竟要說什麼。
侯四奶奶說“昨個兒,滿記綢緞莊的小滿少爺找我來了。”
“小滿少爺?”楊超吃驚地問。
侯四奶奶點點頭“是啊,就是他。他說要買下雲翠仙,開出的價碼是兩萬兩。”
“兩萬兩?小玉郎咋呼一嗓子,接著喃喃自語道“好價碼,有人買我,我二十兩就賣。”
侯四奶奶瞟了他一眼,認為他沒出息,自貶身價。
楊超吃驚地張大著嘴巴無法合攏,好半天才從癡傻中緩過來,急火火地問“那您就把雲翠仙給賣了?
侯四奶奶搖搖頭,說“我開得是落子館兒,不是買賣人口的暗門子,雲翠仙不過是借我的地兒賣唱,得到的好處跟我三七分賬,我壓根就沒權利賣她,是她自個兒應下來的,跟我無關。小滿少爺找我,也是為了給我麵子,從我這兒挖人,不能一句話也不說,要那樣的話,忒不拿四奶奶我當回事兒了。挖走我的搖錢樹,他也不能不給我栽樹的錢,我不妨告訴你,他也給我了兩萬兩。前後四萬兩,你拿得出來麼?
楊超癱軟在地上,渾身抖動,身子冰涼,漫說四萬兩,就是四兩他也拿不出來。當年當少爺的時候,他一擲千金,幾萬兩銀子不夠他唱一場堂會的。此一時彼一時,落毛的鳳凰不如雞,而今就算把他一刀刀劇零碎賣了,這身肥肉不見得比一頭豬賣價更高。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他陷入無助之中,腦海一片混亂,人活著,魂沒了。
侯四奶奶看他這樣兒,也有些不忍心,於是說道“三天後,小滿少爺就要把人接走。袁少爺啊,你真要有心跟雲翠仙好,你就在這三天之內籌足更多的銀子,眼下也隻有這個法子了。你們走吧,有了銀子,再來找我。”
侯四奶奶下了逐客令,小玉郎攙著癡癡傻傻的楊超,走出侯四奶奶的院子。隨著身後傳來的關門聲,楊超站在街頭上大哭起來。路人紛紛駐足看著他,指指點點,說三道四,但無一人同情。
小玉郎讓他弄得極為尷尬,硬是把他拖到沒人的地方,在他的臉上拍打了幾下,讓他醒一醒,彆再做沒用的白日夢了。
可楊超又怎麼能夠說醒就醒,一個勁兒哭嚎著“怎麼辦,怎麼辦,雲翠仙就要跟小滿了,那個小滿不是好人,會害了她的……”
“哭有什麼用,想轍湊銀子吧!侯四奶奶說了,除了這條路,沒彆的路了。你不是還有幾個姐姐麼,找她們要去啊,她們要不給你,你就在她們家門口撒潑打滾兒,讓大夥兒看看當姐姐的有多絕情。你一鬨騰,備不住就把銀子鬨騰出來了呢?走走走,咱先找個地方填飽肚子,肚裡有食兒,才有力氣鬨騰。”
小玉郎拉著楊超來到一家小狗食館兒,要了一碟醬肉,六個燒餅,兩碗雞蛋湯。為給楊超解憂,還特意要了一瓶酒。
楊超平日見了吃的不要命,這會兒縱使給他吃龍肝鳳髓,他也難以下咽,隻顧低頭喝酒。
小玉郎一邊兒嚼著燒餅一邊兒勸著,可楊超根本聽不進去,喝完一瓶又要了一瓶。
有道是酒入歡腸,千杯不醉;酒入愁腸,一杯就醉。
兩瓶酒下肚,楊超醉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等到醒來的時候,已經天黑了。小玉郎正在彆的桌子上跟人聊閒天兒,一見他醒了,給他端過一碗白開水,讓他醒醒酒,而後攙著他走出這家狗食館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