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三兒從沒見過這樣的怪物,虧的相距甚遠,否則他這會兒一定要叫出聲兒來了。他曾經聽說過山鬼的故事,而眼前這個怪物卻怎麼瞅都不像,他本想去叫醒柴禾,可又怕柴禾驚醒了,大呼小叫間驚了那怪物,隻好獨自一個人在樹上偷看。那怪物在樹下呆立了很久,這才一搖一擺的向著西北方向去了,途中它碰到一株小樹,竟然就在輕描淡寫間,將小樹撞為了兩截。
柴禾聽到了樹下的動靜,他從睡夢中驚醒,見麻三兒正趴在樹冠上向下偷看,覺著莫名其妙,剛要開口詢問,卻被麻三兒一把將他的嘴按住了,直到那怪物走的沒了蹤影才放開手。柴禾被捂的直翻白眼,他本來憋著一肚子邪火,可聽完麻三兒的描述後,立馬就煙消火滅了。他本就膽小,聽說老林子裡有如此可怕的怪物,就隻想著撒丫子跑路了。然而麻三兒的好奇心卻被勾起來了,非要下樹去探個究竟不可,柴禾拗不過他,隻好耐著性子陪他一直坐到天亮。
人乃陰陽結合之物,靜下來時可以養陰,而動起來時又可以升陽;以此類推,夜間的時候可以滋陰,而日出之後呢又可以陽長了。故而隨著天光發亮,人的膽氣也能跟著一齊壯起來,可即便如此,兩人也一直躲到天近正午方敢下樹。柴禾抽出砍刀用以防身,麻三兒也上好了弓弦,充分戒備,兩個人見左近確實沒有動靜,這才躡手躡腳的向著西北方向摸了過去。
約莫才走了三四裡路吧,迎風便能聞到一股難聞的臭氣,著實讓兩人乾嘔了一陣。他們隻好將衣服的下擺撩起來,捂住口鼻,這才不至於把早上吃的乾糧全都吐出來。兩個人忍著臭氣,向前摸了一段路,一座暗褐色的絕壁便赫然出現了。絕壁高約七八丈,下麵兒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兒,那股嗆人的臭氣就是從洞裡飄出來的。兩個人料想著這裡必是怪物的家了,便不敢向前,而是找了處荒草茂密的所在,潛藏起來。正當兩人貓在草叢中窺視的時候,一陣劈裡啪啦的腳步聲打破了洞中的寧靜,隻見一隻體型碩大的人熊出現在了洞口。這家夥的頭足有鬥來大,兩隻小黑眼珠卻小的象兩粒黑豆子,一張漆黑的長嘴活像豬嘴,嘴角邊還掛著讓人生厭的稀涎。它渾身上下都是黑毛,一身顫抖的贅肉,活像一座移動的肉山,壓得山石也哢哢作響。此類畜牲雖看著象熊,然唯一與狗熊不同的便是能夠直立行走和跳躍,這就是為什麼叫它們為人熊的原故了。
這隻人熊來至洞口兒,先是一通東張西望,接著又仰起頭來,用黑乎乎的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在確信周圍沒什麼異常之後,才回過頭,衝著洞內低吼了一聲。隨即便從石洞的深處也傳來了幾聲熊吼,那聲音就像是鬼躲在洞中悶哼,讓人的心頭覺著煞是煩悶;待吼聲過後,又有兩頭人熊出現在了洞口,他們沒有去察看四周,而是笨拙的彎下腰,將一塊光溜溜的圓石挪將過來,放在了洞口。緊接著又有一陣踢踏聲從洞中傳了出來,很快一頭氣宇軒昂的人熊便出現了。它的身量比其他人熊足高出半個頭,身上沒有讓人厭惡的贅肉,而是成塊兒的腱子肉;它高昂著醜陋的頭,仿佛在宣示首領的地位,然在旁人看來,它的頭若是不揚起來,說不定還能有那麼點兒可愛呢。
首領坐上了“寶座”,其餘的人熊則顯得低眉順眼兒,就像一群伺候再皇帝身邊兒的太監。麻三兒與柴禾都在鄉下見過被戲耍的狗熊,那都是些憨態可掬,聽鑼跳舞、耍叉子的畜類,又何嘗有這等“皇家”氣派呢?過了很久,“皇帝”並沒有發布任何命令,許是坐得有些累了,他便懶洋洋的站起身,稍稍津了津鼻子,就一搖一擺的回“宮”去了。餘者直到此時方敢伸伸胳膊、撂撂腿兒,它們又在洞口嬉戲打鬨了一番,便逐著個兒的回洞去了,洞前便又剩下那個石頭墩子,孤零零的立在那裡了。
兩個人看了半天熱鬨,直到這會兒才覺出腰酸背痛,麻三兒翻了個身,躺在草叢中抻了個懶腰,心中暗自慶幸,虧的昨天晚上他二人睡在樹上,否則這會兒就已經成了熊糞了。
他伸出手拽了柴禾一把,想提醒他好戲已經看完,該一起離開這是非之地了。結果連拽了兩把也沒拽動。麻三兒以為柴禾出了狀況,急忙湊上前去查看,結果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就差點兒笑出了聲兒。原來柴禾確實出了狀況,且是出在腿上,因為他已經被嚇得不能動了。
麻三兒當然不能棄友不管,隻好像拖死狗一樣,將他拖到一處樹叢後麵,打氣道
“兄弟,彆怕。幾個畜生能有什麼了不起,我以前還耍過狗熊呐。大不了就走遠路繞過去,還能拿咱們怎麼著了,是吧?”
直到此時,柴禾方才緩過氣來,顫聲道
“三爺,要不咱到彆處去吧?這地方邪性,還是離著越遠越好吧。”
麻三兒最厭惡彆人當著他的麵兒說此類的喪氣話,他氣不打一處來,一躍而起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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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你這麼沒用,要走你走吧,我就在這裡守上一整天,看那幾個畜生能把我咋樣?”
柴禾見他動了真氣,便不敢再說,隻好磨磨蹭蹭的爬起來,回了那棵棲身的大樹。
對於這棵樹,兩個人都有著同樣的感激,隻要能讓他們離危險遠一點兒,那便是個好去處了。天就要黑了,兩個人你推我拽地上了樹,隨著身子離地越來越高,懸著的心也越來越踏實了,然而心踏實了,人卻同時恢複了精力,有些睡不著了。
月亮升起來了,靜謐的樹林中一片銀白,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往下看,直看得脖子僵硬,兩臂生疼,也再沒看見那幾個畜生的影子。既然現下一切安好,又無事可做,不睡覺又能乾些什麼呢?於是乎不覺間呼嚕聲又在樹冠之上響起來了。
麻三兒是先睡著的,他自小兒心大,隻要能有點兒功夫便會睡上一覺,然而朦朧中,他發覺腰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他沒有睜眼,更沒敢翻身,因為他心中明白,此時自己身在樹巔,搞不好沒有被人熊吃掉,倒成了摔死鬼了。他小心的伸出手,想在腰間摸上一把,倘或是條怕冷的小蛇,隻是想來找點兒熱乎氣兒,那就乾脆將它扔開,免得擾了清夢。
然而一摸之下,麻三兒便忙不迭的睜開了眼,且兩頰上冷汗直淌,顯見受驚不小。原來不知何時,他腰間的油布包已然散開,那顆火丸正滴溜溜的懸空打著轉兒,仿佛在盤算著該往哪兒飛呢。麻三兒來不及思量,連忙伸手去抓,不料那顆火丸被手指一碰,竟然化作一道紅光,直向著樹下飛掠而去了。麻三兒見狀不由得大驚失色,他本想拉著柴禾一同追趕,卻不料伸手間抓了個空,定睛細看,原來一旁的同伴早已不知去向了。
麻三兒不由得心中怒罵,卻眼見那顆火丸尚在樹下悠悠漂浮,便顧不得再發脾氣,而是連忙爬下大樹,小心地靠近火丸,猛然就來了一個虎撲。不料他撲的快,那火丸逃的更快,不但沒使他粘著分毫,卻又向前飄開了十多尺。就這樣紅丸在前走走停停,不覺間已將他誘到絕壁之下了。眼見那火丸離洞口僅有尺許之遙,又連續幾撲不中,麻三兒終有些心浮氣躁了,他自忖此寶若是進了洞便斷難尋找了,且待它懸停之際,猛力一撲,或許再能將其收入囊中。於是他屏氣凝神,將周身之力慣於足尖,準備撲出,卻忽見紅光一現,這火丸已然進了洞了。
麻三兒不由得暗暗叫苦,盤算著即便不忍將此寶舍棄,也斷不值為其丟了性命,倘或在左近觀察兩日,或許還能尋到進洞的機會。他正欲一走了之,卻忽然聽到洞中鼾聲如雷,顯然是那幾個畜生熟睡未醒。於是麻三兒的心中又升起了微微的希望,倘或能趁此時機,或許還可尋到寶貝,一旦天亮以後被那幾個畜生發現,便再難行事了。當下他在洞口徘徊了良久,幾次欲逃,末了還是大著膽子走進了幽暗的洞窟之中。
明亮的月光將洞的前半部分照得分外蒼白,石洞是寬闊且粗糙的,壁上儘是斑駁的苔蘚和被簡略修飾過的刮痕。地上收拾得很乾淨,除了一些墊腳的碎石之外,再也沒有任何藤蘿跟植物了。裡側卻尤為黑暗,陣陣鼾聲就是從洞的深處傳出來的。是否再往裡麵走?麻三兒又有些猶豫了,此時他不能發出任何聲響,更不敢快速逃離,恐懼使他躊躇不前,漸漸的愈加慌亂不堪了。
他隻好學著白七爺的手段,將雙眼捂住,過了一會兒再慢慢打開,如此便對洞中的黑暗有些適應了。洞的後半段其實是更加寬闊的,周遭儘是由枯草鋪成的地麵,也許那裡便是“皇帝”的“寢宮”了。“寢宮”之中充斥著各種呼嚕聲,此起彼伏間一個比一個響亮,聽得人心煩意亂,更有些摸不著頭緒了。就在此時,忽然紅光一現,那枚火丸又憑空出現在一處洞口,然而這次麻三兒卻沒有多大興奮,因為就在火丸下麵,恰有兩頭人熊,正在仰麵朝天,呼呼大睡呢。它們皮糙貌醜,口流黏涎,從睡姿上便不難判斷,即使在它們的肚子上踩兩腳也未必就能驚醒。於是麻三兒決定冒險一試,他先是邁過一頭人熊橫陳的大腿,再擠過另一頭人熊交叉的雙臂,最後竟真的擠到了那處洞口前。
他來不及鬆上一口氣,而是先將火丸抓在手裡,仔細用油布裹好,揣在懷裡。他能感覺到火丸正在胸口間微微跳動,帶來一種難以名狀的暖流和力量感,他也用手輕輕拍拂,就像安慰一個淘氣的孩子,勿使它再次逃脫似的。然而就在他即將轉身出洞的刹那,一陣微微的呼喚聲使他收住了腳,他知道這裡乃是非之地,心中隻想著能快點離開,而他越想離開,那份召喚得感覺就越發強烈。他決定搜尋一下聲音的來源,僅僅一眼總不會耽擱太長時間吧。於是他踮起了腳,探出頭,向洞中瞟了一眼,卻立刻就被定在原地,再也動不得分毫了。原來洞中還有個露天的頂洞,便像開了一扇天窗,使得一縷月光能透射下來,月光下一株千年老參正自輕輕搖曳著枝椏,向著天空中的明月點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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