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從他接過這份手藝,四合院的光景卻漸漸暗淡。手藝傳到他這一代,反而顯得多餘了。現在年輕人都不願意再學這門手藝,他們要麼去工廠做活,要麼乾脆搬去了遠處的大城市,四合院成了老一輩人的歸宿,而這些老人也一天比一天少。
李向前撓了撓頭,朝不遠處的小屋走去。屋子不大,斑駁的牆上掛著一盞昏黃的燈,角落裡堆著幾隻舊麻袋。他坐在一張木椅上,點了根煙,煙霧繚繞中,他的思緒漸漸回到了前些年。那個時候,他還在學手藝,父親領著他,一手一腳地教他怎麼做、怎麼修,雖然沒大賺過什麼錢,但院子裡的人都靠著這門手藝生活著,彼此依賴,過得踏實。可如今,隨著時代的變化,手藝變得廉價,人們也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樣修修補補,新的東西層出不窮,誰還會在意這點老舊的玩意兒呢?
他又想到前陣子自己出去跑活,路上遇到的那些年輕工人,背著工具包,臉上帶著疲憊但又堅定的神色。他們談起未來,總是帶著某種希望,或許不是每個人的希望都能實現,但至少他們還敢想。而李向前,已經快要失去這種希望了。他知道自己賴以生存的四合院正在消失,不僅僅是那幾個鄰居搬走的問題,而是整個生活方式、整個院子的文化,正在一點點消失。四合院曾經是一個大家庭的象征,可如今,家早已散了,人也走了,剩下的不過是幾堵破牆和幾口空井。
天漸漸黑了下來,李向前掐滅了煙,起身走到窗邊。窗外的院子一片寂靜,遠處的街巷燈火模糊。那些腐爛的土豆還堆在井邊,雨水已經浸透了它們,粘稠的汁液慢慢滲入土壤,散發出一股腐敗的味道。他的心裡突然湧起一陣莫名的恐慌,這種恐慌並不是因為幾袋爛土豆,而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的生活就像這些土豆一樣,正在悄無聲息地腐爛,直到再也無法挽回。
幾天後,老王頭又來了。他還是那副乾瘦的模樣,拄著一根竹竿,步子卻走得飛快。李向前看著他從門外進來,手裡提著一小筐看起來新鮮的蔬菜。老王頭放下筐,歎了口氣“小李啊,這地裡的收成是真不行了,你彆想著靠種土豆過冬了,天兒不好,啥也保不住。”
李向前苦笑了一下,沒回話。他知道老王頭說得沒錯,可是除了這點土豆,他也想不出還能靠什麼維持冬天的日子。他問老王頭“你說,咱這四合院還能撐幾年?”
老王頭瞪了他一眼“彆瞎想,這院子幾百年了,咱們住著,不也還好好的嘛。”
李向前沒有再說話。他明白老王頭是在安慰他,可是這幾百年曆史的四合院,如今卻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生氣。年輕人走了,老手藝沒了,連帶著這一筐筐爛掉的土豆,似乎也在提醒他,四合院正在慢慢走向終結。
又過了幾天,院裡下了一場大雨,李向前從窗邊看著外麵,雨點砸在地麵上,濺起泥水,那些腐爛的土豆早已被雨水衝刷得沒了形狀。雨水流進了老井,井口邊的青苔更加濕滑,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腐敗味道。
他坐在屋裡,靜靜地聽著雨聲,想著這些年院子裡發生的變化。鄰居們一個個搬走,四合院的老門頭已經開始掉瓦,院裡的磚牆上也爬滿了青苔和雜草。李向前忽然意識到,或許這個四合院已經注定走向消亡,不是因為誰的疏忽,而是因為這個時代不再需要它。他的心情像這場雨一樣沉重,似乎每一滴雨都打在他的心頭,提醒他曾經的美好和如今的無力。
李向前的腳步遲緩地走回屋內,他的身影在四合院的灰牆上顯得格外孤獨。屋裡的燈光微弱,昏黃的光線勉強能照亮木桌上的幾件物什。李向前坐下,盯著桌上那隻布滿劃痕的舊陶碗,眼神空洞,仿佛被什麼東西吸走了所有的神采。心裡是一片壓抑的空虛,像是許久沒下雨的田地,乾裂成了無數道看不到儘頭的縫隙。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想讓自己清醒一些,可是腦子裡亂成了一團麻繩,怎麼也理不清。手藝傳到他手裡這麼多年,他努力過,也掙紮過,可如今,四合院裡的人越來越少,生意越來越難做,甚至連這塊他辛苦種下的土豆田,都爛得不成樣子。他心裡不斷回想自己是不是哪裡做錯了?是不是哪裡還能補救?每一口土,每一塊地,他都不敢怠慢,花了那麼多心血和時間,怎麼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李向前一手支著頭,沉重地歎了口氣。他並不是個輕易服輸的人,特彆是在這個四合院裡長大,從小跟著父親學手藝的他,早已把堅韌和不屈深深刻進了骨子裡。可如今,他實在看不到一點出路,像是被困在了這四四方方的院牆裡,連個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他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李向前皺了皺眉,心裡疑惑“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門吱呀一聲開了,映入眼簾的是李二狗,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鄰居,臉上還帶著一股不知所措的尷尬。李二狗手裡提著一個小籃子,裡麵裝著幾塊已經有些變色的紅薯。
“向前哥,聽說你那土豆都爛了?”李二狗的語氣有些猶豫,但終究還是問了出來。
李向前愣了愣,點了點頭,苦笑著回道“是啊,連一點好土豆都沒留住,真是造孽。”
李二狗摸了摸後腦勺,把籃子遞了過去“我家那塊地今年也不行,這紅薯也壞了不少,但總算還有些能吃的,給你拿點過去,也算救急。”
李向前看著籃子裡的紅薯,心裡有些酸澀,但他沒有伸手去接。他知道,二狗家的日子也不好過,靠著打點零工維持生活,自己都顧不上,何況還能有多餘的東西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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