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裡王宮前的大街上,並沒有《卡門》裡描繪的那些威武的龍騎兵,維持秩序的則是頭頂鍋鏟形狀帽子的國家憲兵。這玩意並不像普魯士的尖頂盔或者英國禁衛軍的熊皮帽——即使是法國人也不得不承認它們的威武——這帽子隻能讓人感覺到滑稽。
或許……看習慣就好了?
薇爾莉特不由得假設,如果向法蘭西陸軍和世界軍事史傾注了大量熱情的德內爾在此地,想必就能為她解釋清西班牙國家憲兵為什麼會使用這樣奇特的帽子。
她不知道的是,要是她真的得償所願,那麼德內爾或許會先糾正她的錯誤認識英國禁衛軍的熊皮帽其實模仿的是法蘭西的老禁衛軍……
這條大街雖然可以稱得上是西班牙的門麵,但它太過整齊、肅穆,實在不是個適合夜遊的地方,就像巴黎市民通常不會夜遊凱旋門和立法宮一樣。
科爾布特意讓出租車司機從這裡走一趟,隻是為了填補薇爾莉特一直呆在德米昂親王宅邸,錯過了在德國代表團中接受西班牙人接待的遺憾——這些地方都是西班牙外交官帶德國國防軍使團成員遊覽過的。
雖然薇爾莉特根本就不覺得這算是遺憾。
看得出來,科爾布很注意照顧漢莎的情感。這趟“繞路”雖然基本是為了薇爾莉特,但他還是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話取悅了漢莎。
“白天來這裡還是挺遺憾的,因為我認為華燈璀璨的王宮更為秀美。所以特意讓司機繞一點路,看看夜幕下的王宮和曼薩萊斯河。”
漢莎顯露出被美景折服的表情,薇爾莉特卻依舊如麵癱一般,在她的眼中,馬德裡宮和凡爾賽宮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彆。
好在科爾布今天的注意力並不全在薇爾莉特身上,也沒有追問什麼“發生什麼讓你不開心了”之類的蠢問題,能讓薇爾莉特“舒心”地獨自欣賞美景。
三人隻是站了一會,便回到了車上,畢竟欣賞馬德裡王宮夜景並非今夜的主要安排。科爾布坐在副駕駛位子上對司機講了幾句西班牙語,司機便點點頭,載著三個德國人向南駛去。
“我們要去哪呢?(德語)”漢莎忍不住提問道。
科爾布回過頭,微笑著解答了漢莎的疑問“拉丁公園,那邊的環境更加‘市井’一些。是市民常去的消遣地方,也是西班牙人不可能招待我們去的地方。你能想象西班牙外交官帶費裡舍恩上校逛夜市的景象嗎?上校左手烤羊肉餡餅,右手葡萄汁,一邊走一邊吃……(德語)”
德國少校詼諧的語言將漢莎逗得哈哈大笑“可是你也穿著軍服出來了啊?(德語)”
“那是因為我沒帶彆的衣服,而且誰說軍服就不能穿得風流倜儻?(德語)”
科爾布摘下自己的軍帽,從裡麵取下硬質帽墊和棉內襯,然後抓住帽子擰了擰,再戴回頭頂時,先前剛贏挺拔的大簷帽就變得“放蕩不羈”了起來。
如此形象令漢莎感到耳目一新“你從哪裡學的啊?!(德語)”。
“怎麼會存在1900年以後出生,卻不崇拜‘紅男爵’的德國男孩呢?更何況喜歡這麼做的又不止裡希特霍芬一人。”科爾布突然壓低了聲音,“我的父親也喜歡,有一次他把軍帽折騰成我這個樣子,被老古董一樣的祖父發現了,狠挨了一頓修理。(德語)”
“這樣戴帽子看著有點奇怪,尤其是你的軍服還這麼整齊。(德語)”
“確實,或許應該脫下外套,隻穿裡麵的襯衫。(德語)”
兩個德國青年——好吧,科爾布勉強也算青年——在熱烈地討論著軍服的另類穿法,薇爾莉特就默默看著窗外發呆。馬德裡尚未恢複,即使是夜幕也難以遮住一些地方的破敗。當出租車駛到拉丁區的時候,她就更直接地感受到戰爭的痕跡了。
“這裡好像比市區更加凋敝。(德語)”
即使是將注意力大部放在科爾布身上的漢莎,都意識到了環境的變化。科爾布搖下窗戶看了窗外一眼,又用西班牙語問了司機幾句,最後換成德語對二人說“這裡曾是國民軍與共和軍交戰的主戰場。(德語)”
漢莎並不在意這裡是不是曾經的戰場,她隻想知道今晚的行程會不會受到影響“這樣啊,我們要去的地方不會也是戰場吧?(德語)”
薇爾莉特抬起頭看著科爾布,他的臉龐因汽車在路燈下行使而忽明忽暗“也曾經是戰場,但市場嘛,總是最早被重建起來的,所以那裡並不荒涼。(德語)”
十分鐘後,三人終於抵達了目的地。市場確實如司機所說的那樣,“破落但繁華”、“欣欣向榮的貧民窟”。但這隻是表麵現象,從夜市的秩序、出售的商品和西班牙人交談的語氣就能感受到,來這裡的人根本算不上西班牙的底層。薇爾莉特放眼望去,已經看到了三四個疑似醫生和教授的中產人士。
不知怎的,麵前“破爛繁華”的市場突然讓薇爾莉特回憶起二十年前發生的、刻在心底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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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義肢的手掌,攥住了領口上的綠色寶石——“少校的眼睛”。
抬頭望去,另一個少校正和另一個少女言笑晏晏地走在到處是坑的土路上。三十歲的科爾布正熱情地推薦著馬德裡的特產,以及談論自己年少時夜遊馬德裡的趣事。而頂多十八九歲的漢莎則滿眼放光,不時被科爾布逗得咯咯笑。
說真的,如果科爾布不糾纏自己的話,薇爾莉特倒覺得這人也不是那麼不可救藥,最多隻能算缺乏同情心罷了。
如果不是戰爭,或許薇爾莉特並不會討厭這個年輕人,即使他對自己可能有那麼一點非分之想——但隻要止乎禮儀,她又怎能管彆人私下裡怎麼想,法國粉絲怎麼對她想入非非她也管不著不是?但誰讓科爾布是占領軍的軍官,真正能主宰她命運的人呢?!
所以即使科爾布不是個壞人,她也必須擺脫這種令人發狂的危險處境!
不知不覺間,薇爾莉特已經吊在科爾布和漢莎後麵走過了大半個夜市。兩個德國人不知疲倦地說笑了一路,倒是薇爾莉特有些累了。
這倆人是已經戀愛了嗎?如果是的話,科爾布吃飽了撐的邀請自己來乾什麼?!難道真的要打算讓漢莎接受自己這個“情婦”的存在嗎?!
這個疑問最終在當晚返回旅館後被科爾布解答了。
“我想和漢莎戀愛,我知道我們的年齡差距有點大,但也沒有大到您和吉爾伯特少校那種程度。”科爾布將薇爾莉特帶上陽台,略有難為情地對她說道,“今天帶您過去,主要是想請您根據您的經曆判斷一下,她真的愛我嗎?(德語)”
“難道您看不出漢莎小姐對我莫名其妙的嫉妒嗎?”薇爾莉特疲倦地反問,“如果不是對您有好感,怎麼會反感在外人看來和您曖昧的秘書?(德語)”
“我們沒有什麼曖昧的,薇爾莉特夫人,請您相信我。”科爾布尷尬又無奈,“我有對您做出過任何出格的舉動嗎?我隻是想和您交朋友、以及保護您不受狂熱的辣脆分子的傷害罷了。現在我要和漢莎小姐戀愛了,您總該放心了吧?(德語)”
“如果要戀愛順利,還是儘量與我保持距離為妙,至少少在她麵前提起我。(德語)”薇爾莉特給出了誠摯的建議,在和科爾布道了彆之後返回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清晨,德國代表團便踏上了返程的列車,出於工作需要,薇爾莉特還是和科爾布一節車廂。因為漢莎直接隸屬於總參謀部,所以她要同費裡舍恩上校一道先回柏林。
“我可以申請,讓總參謀部把她調到柏林來。漢莎小姐的工作並非不可取代,組建家庭更是德意誌婦女神聖的職責,總參謀部不會從中作梗。(德語)”
科爾布一上火車,便興奮地同薇爾莉特訴說著自己的規劃,薇爾莉特也隻能裝作認真地傾聽。在訴說的最後,她終於忍不住吐槽了“幾天不見,您怎麼就要解決單身問題了?(德語)”
“一見鐘情,不可以嗎?(德語)”
兩人正聊著,車廂門突然又被敲響了,隻是這次進來的並非討厭的施坦因,而是西班牙軍官阿方索。得到允許之後,這位西班牙軍官推門而入“兩位日安。(德語)”
“日安,阿方索先生。(德語)”
“我有個口信要捎給薇爾莉特夫人。”阿方索禮貌地說道,“德米昂親王夫人希望您回到巴黎後,能代她探望她的老友——劇作家奧斯卡先生。(德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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