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格列維奇少尉隻是有些虛弱,然後就開始發燒,到了黃昏,已經幾乎不能行走。於是羅貝爾便和杜卡斯基中尉跑到平民家中求來兩根木棍和一捆繩子,臨時綁出一抬擔架,抬著格列維奇繼續向東北走。
此時格列維奇的手臂幾成青紫色,擔憂他會死在路上,羅貝爾和杜卡斯基咬牙苦撐,披星兼程,總算在10月4日淩晨兩點抵達了姆岑斯克鎮。
他們剛到姆岑斯克時,城鎮內外亂作一團,從奧廖爾退下來的民兵和難民到處亂撞,三人根本找不到能調度部隊、收攏潰兵的組織,更找不到願意收治格列維奇的醫院或診所。正當他們絕望之際,姆岑斯克的東麵突然傳來履帶摩擦聲與發動機的轟鳴聲,羅貝爾與杜卡斯基趕忙抬起格列維奇迎上去,過不多久,就看到一輛前裝甲傾斜、履帶極寬的坦克威風凜凜地駛上街道。
杜卡斯基對著那輛坦克大吼“同誌,我們是第66前線轟炸機師和第427殲擊機團的飛行員,請將我們和傷員送到後方,我們還可以繼續戰鬥!(俄語)”
但是那輛坦克卻不管不顧地繼續向前開進。
杜卡斯基當時就有些不滿,他轉向第二輛坦克,將同樣的說辭又大吼了一通,仍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好在羅貝爾根據入伍前同郵局老兵們聊天獲得的經驗提醒他道“坦克聲音大,裡麵的人聽不見!”
“他們就不用偵察的嗎?”杜卡斯基雖感驚訝,還是遵照羅貝爾的建議,放下擔架去踢了幾腳第三輛坦克,第三輛坦克這才停下,然後炮塔艙蓋打開,一個上士探出了上半身。
“你們不偵察的嗎?!(俄語)”
“我們在內線行軍呢,中尉同誌。”那個身著皮夾克、頭頂坦克帽的裝甲兵上士打量了幾眼仿佛在泥巴中打過滾的杜卡斯基,反問道,“您有什麼事嗎?(俄語)”
“我不知道你們陸軍的內線行軍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我提醒你們,如果你們繼續這樣不管不顧地向前衝,下次跟你們打招呼的可能就是德國佬的炮彈了。”杜卡斯基抱怨了一句之後,反身指了指躺在簡易擔架上的格列維奇少尉,“我們是紅空軍第66前線轟炸機師和第427殲擊機團的飛行員,請你們按照條例救治我們的傷員,並將我們送回部隊。(俄語)”
裝甲兵上士並沒有答應杜卡斯基的要求,反而提出了另一個問題“您說前麵有德國佬?(俄語)”
“沒有也快了。(俄語)”
“奧廖爾已經丟了?!(俄語)”
“沒錯!(俄語)”
“該死的!”裝甲兵上士低頭對裝填手咆哮道,“立刻讓連長停車!讓他把這個情報上報旅部!(俄語)”
裝甲兵上士說完,自己也爬出坦克,一路向後方奔去,完全將杜卡斯基的要求拋諸腦後,令後者一時氣急。兩人沒有辦法,隻好又重新抬起格列維奇,跟著裝甲兵上士去找後車。
幾人最終停在了最後一輛坦克之前。
從那輛坦克裡鑽出了一個少校,在同上士交流了一番後,他便鑽回車內用無線電命令全營停止前進,接著又向旅長米哈伊爾·卡圖科夫上校報告了前線傳來的消息。他的彙報得到了卡圖科夫上校的高度重視,上校立刻命令該部將三名飛行員送到旅部以供詢問,於是中型坦克營便派出一名少尉和兩名戰士將羅貝爾三人送到了卡圖科夫的麵前。
沒等卡圖科夫提問,杜卡斯基就先提出了要求“請您救治我們的傷員。(俄語)”
作為參加過十月革命的老布爾什維克戰士,卡圖科夫仍舊保持著良好的工作作風,他並沒有為難三個飛行員,直接揮手讓旅部救護兵接管了傷勢嚴重的格列維奇,然後再向杜卡斯基詢問奧廖爾的情況。
在得知奧廖爾大概率已經淪陷之後,卡圖科夫立刻派出兩輛輕型坦克(bt5)、一輛摩托車、幾個騎兵和幾個騎自行車的偵察兵去往四周偵察。過不多久,該旅下轄的各部隊都陸續發現自奧廖爾潰退下來的部隊。卡圖科夫親自詢問了十幾個人有關奧廖爾的情況,這些赤衛隊員、民兵、紅軍戰士、消防員和平民的情報互相之間出入不小,甚至自相矛盾,但卡圖科夫還是仔仔細細地記下了每一條情報。
羅貝爾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儘管聽不太懂卡圖科夫前後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但觀察他的行動,羅貝爾認為他應當屬於養父在筆記中所提及的那一類“精乾可靠”的指揮官。
忙了好一會的卡圖科夫仿佛才想起自己麵前還有兩個無所事事的飛行員,他掃了一眼杜卡斯基和羅貝爾“按照條例,我是應當把你們送到後方去的,但我看你們都是軍官,應該多少懂點帶兵吧?(俄語)”
杜卡斯基誠實地回答道“我現在的職務是中隊長,確實有一點指揮能力,不過這位羅貝爾·克呂爾少尉,他是一個法國誌願者,我不知道他的職務,而且他的俄語很糟糕。(俄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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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圖科夫這才注意到羅貝爾夾克下的軍服與杜卡斯基的並不一樣後者身著紅軍標誌性的橄欖色套頭衫,而前者是一件深藍色外套。
“是的,長官。”羅貝爾就聽懂了那句“他的俄語很糟糕”,於是插嘴道,“但我的德語和英語還不錯。(俄語)”
卡圖科夫一擺手,告訴杜卡斯基“那就讓他跟著你,我命令你去聯絡姆岑斯克的地方乾部,給我組織起潰兵和民兵跟我的部隊挖戰壕去,我們現在非常缺人手。(俄語)”
杜卡斯基立刻敬禮受命,然後便拽著不明所以的羅貝爾去乾活了。
剛出卡圖科夫占作指揮部的小院,羅貝爾就看到了幾輛不同於早先幾輛的坦克從街上駛過,這些坦克體型龐大、炮塔方正,顯然是蘇軍重型坦克。它們發動機的轟鳴聲震耳欲聾,以至於羅貝爾隻能等他們駛過自己麵前時才能詢問杜卡斯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要幫卡圖科夫長官挖土,和彆人一起。”杜卡斯基回答道。
杜卡斯基糟糕的法語使羅貝爾誤認為卡圖科夫上校居然愚蠢到把飛行員當民夫用,直到杜卡斯基找到姆岑斯克蘇維埃的郵政委員(當地蘇維埃跑的隻剩他一個了),羅貝爾才意識到他們實際上隻需要管理施工隊。
到了上午十點,他們終於拉起了兩百多人的隊伍,然後便在卡圖科夫下屬的指導下於姆岑斯克以西無名高地處構築工事。工事還沒有構築完成,奧廖爾方向便傳來了激烈的交火聲,聲音持續不久便歸於沉寂,又過了不久,一名騎摩托的傳令兵歸來,將偵察部隊小勝一場的消息傳到了後方。
杜卡斯基和羅貝爾召集來的潰兵民夫歡呼了幾聲,便繼續悶頭挖戰壕,一直挖到下午兩點才停下吃午飯。吃過晚飯之後,旅部又派傳令兵來找兩人“你們這裡有會做木工的嗎?(俄語)”
杜卡斯基在“工程隊”裡找了一找,還真找到了兩個木匠,便將他們交給了旅部的傳令兵。在他們走後,羅貝爾好奇問了問旅部為何需要木匠,杜卡斯基說卡圖科夫旅長希望找木匠造一批坦克模型偽裝,羅貝爾一聽便放下了鏟子“造多少?”
“越多越好。”
“我能幫上忙。”羅貝爾自信地說道,“我大學修習飛機設計,選修過生產管理,設計條簡單的流水線當然不在話下!”
杜卡斯基聞言,便將羅貝爾也送去了旅部,並向卡圖科夫上校說明了情況。卡圖科夫便給羅貝爾配了一個德語翻譯,讓他帶著二十多個木匠去“造坦克”。
羅貝爾首先量出了蘇軍中型坦克的具體尺寸(同時了解到了這種坦克叫t34),然後便向杜卡斯基要了一個班的民兵去伐木,又請求姆岑斯克的郵政委員幫忙找布料和繩子。他自己則花了一個小時,指揮木匠用當地家具廠裡的邊角料攢了一輛木頭坦克出來。
下午三點半的時候,他帶人把蒙上破布的木頭架子抬上了陣地,讓蘇軍坦克兵們看看效果。從前線返回補充彈藥的裝甲偵察兵指揮官謝爾諾夫少尉從七百米外用望遠鏡看了看這輛“坦克”,表示“還挺像那麼回事”,樣品就算通過了驗收。
羅貝爾立刻按照造第一輛木坦克的經驗,將工序分解。由於木質坦克搬動不易,所以他的流水線成了“人走車不走”謝爾諾夫少尉先確定適合布置假坦克的地點,杜卡斯基派來的民夫組成的“挖坑組”便在那個地點挖好坑,再到“伐木場”將木匠鋸好的原木搬來,接著“車身組”過去搭好車身架子,然後“炮塔組”搭好炮塔架子,“裝甲組”釘幾塊板子加固,“偽裝組”將原木上鋸下來的樹枝搭在架子上,“噴漆組”最後蓋蒙皮。一組乾完,立刻去下一個地點。
為了節省“挖坑組”的體力,羅貝爾調整了坦克的尺寸大小,降低了“車身”高度,使得放在平地上的木坦克與半埋在掩體中的真家夥高度相仿,這樣所謂的“挖坑組”便隻需要象征性地鏟幾下挖條小溝就好。
由於羅貝爾指揮的木匠效率過高,木材不夠很快成了降低“流水線”效率的難題,杜卡斯基也沒法抽調更多的人去伐木。還是謝爾諾夫想出了個好辦法找一輛真t34,直接去林子裡把樹撞斷,這樣不比民夫慢慢鋸快多了?
羅貝爾立刻跟上,下手優化了伐木過程,將搬運和砍樹枝分解成兩道工序,進一步提高了伐木速度。
於是乎到入夜之前,羅貝爾他們一共造出了三十多個假t34,並且構建好了假的工事,這效率讓卡圖科夫上校都吃了一驚“好家夥,我多了一個‘營’!”
得到卡圖科夫表揚的羅貝爾頗為自得,真沒想到大學裡的知識居然以這種方式派上用場,幸虧當時認真上了生產管理這門選修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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