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所謂的龐師像是真的老邁昏聵了,竟然在信口胡謅著並不曾發生過的事情,像是在刻意的在給自己的臉上貼金,無中生有的硬造著與楚維陽往昔時並不存在的牽係和法統的傳續。
但愈是這樣,楚維陽才愈是在心神之中蒸騰起怒意來。
他很明白,這才真正證明著,龐師非但不昏聵,而且他此行,絕對是受人所驅使,這一番說辭,便是更進一步想要在楚維陽的身上錨定某些“惡名”與“邪名”。
這種手段很是卑劣。
但是便連楚維陽也不得不承認,這種看起來粗暴的方式實則很有用,因為真正躍出了與人講道理的藩籬之中,隻需要憑空去誣蔑,去潑臟水,然後不論真假,那背後的人便會鼓噪著聲勢,將事情宣揚開來。
彼時,很多看起來實則並不存在的事情,便可由虛轉實,由假變真,成為人口中生造出來的一段歲月光陰。
而等到那諸般說辭的主角身殞道消之後,許是等再過上許多年,諸聖地大教的典籍之中,便也要如同風聞一般記事,將一段虛幻錨定成為真實。
同樣的,就在楚維陽思量到這些的時候,那龐師像是也明確的知曉著自己這番說辭會有甚麼樣的威力,他蒼老的臉上滿是皺褶與腐朽瘢痕,此時間竟隨之露出了矜持而又猙獰的笑容來。
他像是吃定了楚維陽一樣,並且在感受到楚維陽氣機蒸騰開來的閃瞬間,非但不曾驚懼,反而要更進一步!
這實則已經在那背後之人的安排之外了,屬於龐師在念完了自己既定的台詞之後的自我發揮。
畢竟躲在山丘水溝裡,哪裡能夠切實的展露出這樣煊赫聲勢的排場,外海的寬廣與遼闊此時間像是映襯著他那蒼老道軀之中尤還雄壯的心神一樣。
就像是昔年扯著宗老的大旗,言說甚麼“風水六師”和“堪輿六老”,起初時尚還知道這是嚇唬人的話,可是說著說著,許多年過去,竟教自己也對著這般說辭深信之了,仿佛各家法統傳續本就如此,這次序本身,從來都未曾成為過謊言。
這會兒,龐師也一如昔年一般,很快的適應了自己的排場,很快的在放浪形骸之間,感覺到了自己的無所不能,他仰著身子半躺在了玉人堆中,沉沉地吸過一口氣,也隻覺得口鼻間儘都是前所未有的香甜氣息。
這氣息教他熏熏然,教他在癲狂之中更進一步的忘乎所以!
於是,不等那奴仆開口,老朽的龐師感應著楚維陽那勃發的氣息,便猛然開口嗬斥道。
“你這是要做甚麼!小娃娃!不要這樣誤入歧途!悖逆師禮已是大錯!你如今展露殺念,更是錯上加錯!許是你生性便如此卑劣!但是如今老夫來了!便要親自管教你!
先是削去你的部分修為,重新打磨,然後是去各家認錯,最後,是在這樣的過程中認識到錯誤,重塑心性品格,你現在能夠懸崖勒馬,尚還為時不晚,跪下——叩——”
而就在老朽的龐師話音落下的閃瞬間,他蒼老的身形上,漸次有微茫的丹胎境界修為展露出來。
高卓出了一整個大境界,這是他愈漸於放浪形骸,乃至於要給自己“加戲”的自信心來源。
隻是這大抵要是龐師的一廂情願了。
那衝霄而起的腐朽而衰頹的氣息,甚至反向的讓楚維陽再度有所詫異。
這也能算是丹胎境界?
不說楚維陽曾經見過的那些聖地大教的丹胎境界長老,曾經長久地駐足在此境界的經年老怪,還有如師雨亭這般九煉丹胎的天驕修士。
隻說曾經被楚維陽一力送進丹胎境界的謝薑,楚維陽回憶著昔年謝薑剛剛晉升入丹胎境界時展露出來的氣機,再看向此刻麵前的腐朽與衰頹。
謝薑若要殺這老厭物,需要三劍?兩劍?還是一劍?
或許是因為龐師昔年所修的道與法太過於孱弱,又或許是因為即將走到壽終落幕時氣機前所未有的衰頹與腐朽,又或許是這二者兼而有之。
總之,龐師在丹胎境界氣機之頹靡,幾乎堪稱楚維陽所見識之最,而且楚維陽隱約有所感覺,龐師已經從另一個方向俯衝到了這一境界的極限,不會再有更衰頹的層階了,這幾乎是在反向的拓寬了楚維陽的見識與認知的部分極限。
而這樣的大開眼界,也教楚維陽很快的明白過來,不能再繼續與這老龐師應付下去了,在被毒煞之氣暗中蠱惑了心神之中,這老厭物很明顯有些失智,並且因為失智而失控,但是任由其自由發揮下去,很可能楚維陽的節奏會被此人三下五除二的拖拽到塵埃之中去。
那是老厭物所長久熟稔的領域和境界,在那塵埃之中,楚維陽注定隻會收獲灰頭土臉,被這老厭物以豐富的經驗所打敗。
因而,他在極短暫的時間內,提振起了自己的精氣神與激湧的情緒,任由自己的殺機在閃瞬間醞釀至了絕巔!
當然,楚維陽並不曾被殺念淹沒去了心智。
渾厚的法力回旋在咽喉之中,顯照成煌煌道音,如雷霆一般響徹在這片空曠的海上。
“夠了!閉嘴!老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