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
一夜春宵,到了五更儘時,紅燭仍未熄。
天還蒙蒙亮著,蘇學士府上便來了個不速之……貴客。
冷玉笙披著月光入城到聞香軒時,發現楊煙已經不在西廂房了。
甘姐兒見他回來嚇了一大跳,支支吾吾地用肢體描述一番,也不知他看沒看懂。
但大抵知道了楊煙去了哪裡。
他鎧甲未解就重新跳上火龍駒直奔城東,在即將破曉的晨光裡踏著滿地鞭炮碎屑衝進掛滿大紅燈籠的蘇府。
新安排的管家攔都攔不住。
然後就是一堆睡眼惺忪的小廝追在瘋跑的滿麵殺氣銀甲將軍身後,不敢說話,更不敢阻攔,隻能跟著他滿院子亂晃。
去了尚杯盤狼藉的前院大廳,刺目紅綢和喜字叫他慌到不行。
又順著一路鋪設的紅毯奔到後院。
就在馬上要踢開蘇可久的洞房門時,一聲厲喝自身後傳來,滯住了他的動作。
“你在乾什麼?滾出去!”
那是常響在夢中的、熟悉的,叫他連心臟都不敢亂蹦的聲音。
他慌得轉身,瞬間覺得幾天來一直遊蕩在天上的某縷離魂,終於妥帖歸位。
女子還是一身粉衣,紗製外衫內裡著的,卻是露著淨白脖頸和肩膀的抹胸。流蘇發髻上蓮花步搖正氣呼呼地晃蕩著,臉上清晰地印著個泛著紫紅的巴掌印……
右手裡竟還提了個燒火棍,顯然剛從廚房一路追過來。
冷玉笙唇角抖了抖,明明一腔擔憂思念,半個字卻說不出口,隻能迅速移身過來,低頭靜靜審視她。
見她本強硬倔強的眼神似也起了某種變化,疑惑的,柔軟的,羞澀的,漸漸化成一泓春水。
淡淡香氣縈繞而來,不屬於任何花朵植物,是他極力想要捕捉的,獨屬於她的味道。
是真真切切活生生的人。
看到她耳上戴的耳環,肩上纏的紗布。
脖頸上……卻什麼都沒有了……
抬手欲撫摸那顯然是新留的巴掌印,心裡又害怕又忐忑又心疼又詫異又懷疑又奇怪又憤怒,何止是五味雜陳。
常常見著她,都是一副被欺負了的狼狽樣子。
今天雖然乾乾淨淨還香噴噴的,卻還是一身傷。
而在這裡被彆人打了,她竟還頤指氣使地讓他滾!
他捏住了她左手手腕“蘇毓敢打你?”
“疼。”楊煙低呼了一聲。
冷玉笙迅速鬆開手,眸中立刻蒙上霧氣。
“胡說什麼呢?”楊煙後退一步,刻意壓低聲音,不想將房內的新人吵醒,“去前院說,哥哥嫂嫂還在休息。”
說著拿燒火棍敲了冷玉笙屁股一下。
居然……還敢打他了?
但聽到一聲“嫂嫂”,心內某種擔憂散去,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正在彆人府裡撒野,傳出去隻怕對新婦名聲不利,隻得偃旗息鼓。
想去牽她的手,楊煙卻隻將燒火棍的另一頭遞給他。
哼!
他心頭堵得慌,垂著手不接。
姑娘立刻將棍子收了回去,轉身就走。
一隻手還是不情不願地拽上了棍子。
“天還早呢,大家都回去該休息休息,該忙啥忙啥,啥事也沒有啊,將軍是來賀喜的!”
楊煙一邊隔著木棍拽著戎裝冷臉將軍,一邊訕笑著對旁側目瞪口呆的小廝們解釋。
身後房門卻“嘎吱”一聲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