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宗即位之初,委任名相裴度、韋處厚,革除了大量前朝弊政,頗有一番勵精圖治的氣象!
看到皇帝如此賢明,曆經穆、敬兩代帝王、近六年摧折的朝臣紛紛交口稱讚,以為未來可期!
作為大唐第一個沒做過太子,完全由宦官擁立上位的帝王,文宗當然清楚當前對朝政影響最大的,不是混亂的藩鎮,也不是內鬥的群臣,而是那些亂權乾政的閹黨!
想要有所振興,就必須培養出眾多忠於皇權的能臣,方能弱化乃至消滅宦官手中權勢。
於是他在稱帝的第二年,即太和二年(828年)三月,開始仿照憲宗當年做法,親自以“直言極諫”為題,選拔各地推薦上來的賢良方正,以期發現可用之才。
經過一番考核評審,裴休、李合、李甘、杜牧、馬植、崔璵、王式、崔慎由等二十二人,憑借出色才華與豪門身份脫穎而出,敬宗將他們全部委以官職。
在這些人裡,裴休、馬植、崔慎由後來官至宰相,王式成為晚唐一代名將,杜牧則是著名詩人,絕對稱得上群星璀璨、人才輩出。
但本文要寫的並不是他們,而是一位也參與了此次考核,卻未被選中的學者。
此人名喚劉蕡,祖籍昌平,家境貧寒,於寶曆二年(826年)高中進士,文章寫得極好。平時關心時政、嫉惡如仇,對宦官專權早就心懷不滿。看到文宗態度誠懇的公開選拔人才,激奮之餘一揮而就,寫下一篇六千餘字、流傳至今的千古名篇《對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策》。
在文中,劉蕡開宗明義的指出:
“陛下目前所應憂患的,無外有四件大事:宮闈將變、社稷將危、天下將傾、海內將亂!”
接著又寫道:
“陛下若要杜絕篡位、弑君的隱患,就要常居正位,多與賢良君子接觸。遠離那些遭受閹割的賤人,親近敢於直言的諍臣。讓宰相得以專謀國事,使百官能夠各儘其職,怎能用五六個身旁閹宦去左右天下大政!”
“禍亂必起於蕭牆,奸謀定生於帷幄。如不早些解決這一弊端,臣恐東漢權閹曹節、侯覽亂政的教訓會在今天重演!”
“身邊沒有可托大事的忠良,皇位廢立操柄於閹人,以至敬宗無法壽終正寢,陛下也非正當接任。”
“如今大權旁落,藩鎮跋扈,倘若天下有誰不遵守人臣節操,以安君側為名挑起戰亂,以除閹宦為由揮戈起兵。那麼從今往後,施政量刑將不再取決於天子,征伐討逆反要聽令於藩鎮!”
“陛下為何不阻斷陰邪之路,屏蔽佞狎之臣,讓閹宦不敢再生覬覦權力之心,複歸灑掃門庭之事!”
“既已無法防患於前,那就理由糾治於後;既已不能光明於始,那就索性收獲於終。如此方可虔敬地尊奉先賢教誨,繼承祖先大業。”
“當年秦朝亡於強暴,而漢朝則失於微弱。過於強勢,身邊佞臣因畏死而弑上;過於軟弱,朝中奸臣掌權柄而震主。臣見敬宗不理會秦滅慘劇,除災禍於未萌。惟願陛下能汲取漢失天下的教訓,防微以杜漸,如此三皇五帝的偉業才能得以彰顯!”
“臣聽說漢元帝即位之初,更改了七十餘項陋規,複興天下的心意貌似堅定,得到群臣讚許。然而時過不久,綱紀日漸紊亂,國運日漸衰頹,奸臣日漸強盛,百姓日漸危困!”
“出現如此局麵,隻因元帝所用非人而漸失權柄。陛下如能把國事交付宰相,將兵權授予大將,您的旨令將無不通達,行為定令人信服!”
“現在兵部不知兵,天天混日子;將領不管兵,整日熬年頭。軍中事務竟然完全交給了宦官,成為閹人手中利刃。”
“他們頭頂一戴上帽盔,就恨文臣如仇寇;腳底一踏進軍營,就視黎民為草芥。”
“他們論謀略不足以剪除凶逆,論奸詐卻足以揚威耀武。論勇氣不足以衛護社稷,論殘暴卻足以欺壓鄉閭。”
“他們奴役藩鎮臣子,乾擾欺陵宰相,攪亂朝廷綱紀,破壞國家法度。”
“他們借助武將之威挾製君父,矯詔天子之命駕馭群豪。隻有藏奸偽忠伺機取利的心思,卻無儘忠死節殉於國難的操守,這哪是先王把文臣武將視作國家經緯的本意!”
這篇抨擊宦官乾政,直言朝政缺失的策論,得到監考官的一致歎服。然而由於言辭過於激烈,他們擔心遭到宦官加害,沒有錄取劉蕡。
公示一出,引來朝臣不滿。諫官、禦史紛紛進諫,但都被宰相壓住。
李合憤憤不平的說:“劉蕡落第,我輩卻被選中,實在令人汗顏!”
於是上疏指出:“劉蕡這篇策論,漢、魏以來無人可比!考官卻因他指責近臣缺失,不敢錄用引薦。如此一來,恐怕會讓忠良寒心,法度淪喪。臣的文章比起劉蕡差得太遠,請收回臣的官職授予劉蕡!”
奏疏呈上,無人理睬!
劉蕡也終其一生沒能踏入朝廷為官,隻在藩鎮幕府了此餘生!
影響這麼大的事,文宗不可能不知情,然而他卻毫無表示。所謂的“直言極諫”,講好聽點是葉公好龍,說難聽點就是有心沒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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