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夷的醫術粗糙,自不能與宮中的醫官相比。
戰戰兢兢半輩子的老醫官,難得大膽放手一回,在那碗藥湯裡的加了許多助眠藥材。
不止尚芙蕖勞累,事情樁樁件件不間斷地來,連讓人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陸懷已經許久不曾好好休息了。
幔帳半掩,絲縷如煙的安神香並不能撫平他眉心折痕。
這一覺睡得還是不安穩,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夢魘順著縫隙又爬出來,張牙舞爪。
方才已經吐過一陣子,這會兒胃裡火燒火燎般疼的厲害。
鞭子抽在他身上,皮開肉綻,血珠飛濺。他聽到父皇被撞破後掛不住臉的厲聲斥責。
而過去數年一直如此。
隨著怒罵,越來越多催促聲加入其中,紛亂刺耳。喊他太子、喊他陛下,讓他快一點再快一點再往前跑……浪潮般兜頭罩下,壓的他喘不過氣,爬不起來。
嚴冬那支箭矢劈開他的身體,劇痛撕扯筋脈肺腑,仿佛鑽入一尾毒蛇。直到今日還藏匿在他身體裡,而每逢陰雨天氣,都會進食他的血肉。
母後長年禁足,無人可以求助。
隻能眼睜睜看著四季在眼前輪轉。從春到冬、從姹紫嫣紅到飛雪漫天,最後歸為沉寂,連同他一起墜入黑暗裡……
直到有一雙細白的手從身後抱上來,少女將他拖上去,好奇問道,“你跑到那下麵去做什麼?”
他沉默許久才道,“許是有點累了。”
“累了就休息。”像那天在水裡一樣,少女身軀貼近,柔若無骨的雙臂環住他的脖頸,“我在這裡陪你。”
溫熱吐息噴灑在耳際,如點燃的火種,燒向四肢百骸,眨眼間便有了燎原之勢。明明已經服過解藥了……卻比從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糟糕。
他咬牙想要推開她,身體卻不聽使喚,抬不起半個指頭。
正因為確實這般近距離緊貼過,以至於夢境的每一個細節都是真實又清晰的。甚至因為那日昏迷而沒有看清的,都被放大數倍。
脊椎骨攀上一股從未有過的陌生酥麻感,陸懷指尖都在發顫。
“走開。”
“為什麼?”她傾身湊的更近,那雙黑白分明天生含情的眸子凝向他。
陸懷下意識躲開目光。回過神過來後才意識到,自己現實也是這樣。不知從何時起,竟不敢與她對視。
“可你明明很喜歡的。”
少女嗓音清甜,尾音綿軟,帶了幾分委屈。伸手摸上他的臉,正向自己的方向,輕輕覆上前。
原來那日就是這樣……
他心口跳的厲害。
和印象中一樣,少女的唇極軟,像一瓣蓮花。
陸懷依舊被動,什麼反應都做不出來。
不知道要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從未有過的悸動和不受控的軀體,讓他無所適從……他確實不玩救命之恩以身相許那套,但或許隻是一個契機。
一個將埋伏已久火星點燃的契機。
火焰順著脊椎骨一節節攀升,焦灼卻又找不到出口。他在不知不覺間,反客為主,攥著那截纖細的手腕。少女鬢發被揉亂,眸光流轉似含輕水。
陸懷一直都知道她生得極好。
他能分辨的出美醜,隻不過像一朵花或是一株草,於他而言都無關緊要。
從前看沒覺得有什麼,如今再看這張分明沒有絲毫變化的臉,卻莫名多了說不出的緊張與心悸。
“陸懷。”
和其他人不一樣,她湊上前,喊他的名他的字……顫栗感如軟刺密密麻麻紮入骨髓,夤夜冷風陡然拍開窗桕,有飛蛾撞翻燈盞。
當啷一聲倏地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