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拍了拍邵牧原的肩膀,“你媽挺好的,彆老惦記,多惦記惦記身邊的人。”
說完,他哼著歌走遠了。
他嘴裡的旋律林榆沒聽過,但聽清了他口中的台詞。
“日落西山紅霞飛
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
胸前紅花映彩霞
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看著林榆不解的眼神,邵牧原向林榆解釋,“崔爺,守墓人,我十二歲第一次見他,覺得很酷,現在我三十歲了,還是覺得他很酷。經常來這的人都認識他,隻知道他姓崔,所以都叫他崔爺。”
“他從來沒有離開過嗎?”林榆問。
“沒有,他說這是他的家,他哪也不去。”
“那他為什麼要守在這?是在守什麼人嗎?”
他點點頭,“是,他在守他的戰友,他是老兵退役,一個連的人都葬在這了,他也要葬在這。”
突然覺得難過,看著腳下的石階,她緩緩開口,“他是個偉大的人。”
“對,他是個偉大的人。”
邵牧原的母親葬在整個墓園的最高、那裡灌木叢生,夏天的時候還會開很多花,杜鵑,牡丹,芍藥,崔爺經常打理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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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母親葬在這裡,是邵牧原唯一覺得父親做對的事情,因為母親生前就喜歡花花草草,喜歡站在高處看風景,所以她從高處縱身一躍,融進了自己的風景裡。
墓碑上已經沒有雪了,崔爺清理過,對於這個墓園裡躺著的所有人,崔爺都一視同仁,幫他們掃掃落葉,擦擦灰塵,草木在春天長新芽,在炎夏茂密如林,在深秋枯萎凋零,在冬日藏於雪下,春,夏,秋,冬,四季更迭,他的身影卻未曾離開。
邵牧原拉了拉林榆的手,“媽媽,這是阿榆,我很喜歡的人。”
“阿榆,這是我媽媽。”
看著那張溫婉賢淑的黑白笑臉,林榆明白邵牧原的好看繼承了誰。可那麼好看的人,最終卻得到了那樣的結果,讓人何以歎息。
把手裡的捧花放在墓碑前,林榆輕輕啟唇,“阿姨好,我是林榆…我就說嘛,他為什麼這麼好看,原來是繼承您的基因啊!”許是想要調節一下氣氛,她不想把場麵搞得跟昨天一樣,壓抑又難堪。
“阿姨呀,雖然您走了以後他有段時間不是很好,但您放心把兒子交給我,我會讓他好好的,我們都會好好的。”
看著林榆那副認真的模樣,他移不開眼,從頭到尾,都舍不得看向彆處,何德何才能遇到這般好的人,即便發現了他最醜陋,最不堪的一麵,仍然能以給予他最熱烈的愛。
墓碑上的字寫著“愛妻”,邵牧原一直覺得這兩個字很諷刺,嘴巴一張一合,他娓娓道來,“我媽媽年輕的時候很崇拜我爸爸,媽媽總說能跟爸爸結婚是她最幸福的事情,我一開始也是這樣認為的,能成為他們的兒子我很幸運…可後來,爸爸開始不回家,媽媽開始疑神疑鬼,請那些行走江湖的騙子來家裡作法,不隻是爸爸,連我都覺得媽媽瘋了…”他的語氣越來越模糊,聲音越來越悲戚,“可是我們都不知道,她已經病的那麼嚴重了…甚至在她跳樓的前一天我還在跟她吵架,我說她是天底下最壞的媽媽,因為她總是讓我受傷,然後以此來騙我爸爸回家,所以順帶著,我爸爸也不喜歡我,見我時再沒有笑臉…”
他歎了一口氣,望向天邊,鳥兒飛過,雲彩飄過,思緒卻始終消散不去,“以至於我都快死了,他卻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就因為我跟媽媽得了一樣磨人的病…其實我現在已經沒那麼難過了,”他看著林榆,“畢竟誰也不願意跟一個垂頭喪氣沒有活力的人笑臉。”
“可是…你真的釋懷了嗎?”林榆問他,“真正的釋懷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還說自己已經放下了,其實你放不下…可是,你放不下的總要去放下,十二歲的時候你放不下,因為你年紀小,不知道怎麼去處理突如其來的失去,可現在你三十歲了,難道還要被捆紮在過去,不斷重複過去的痛苦嗎?”她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阿姨在天有靈,會希望你一直活在過去的痛苦裡走不出來,還是希望你不回頭的往前走?譚柯跟我說,阿姨以前是個很樂觀開朗的人,所以她後來的種種,不是她的錯,她隻是生病了,又恰好沒治好,所以造成了那樣的結局,但這個結局跟你沒有關係,你無心說出口的話,阿姨是不會放在心上的,我雖然也不太喜歡我媽的觀念,但她有時候說的話還挺對的,就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對父母是不愛自己孩子的’,當然,也不能說得這麼絕對,但是…大多數情況確實如此。”
她牽起邵牧原的手,言語輕柔,“牧牧,人的出生是天注定的,會成為誰的孩子,會怎樣成長,我們都是無法選擇的…我們能選的是,剩下的人生裡要怎麼過,你現在不是一個人麵對了,你有我,我陪著你…還是那句話,沒什麼過不去的,如果有,那就讓時間去作答吧,我們隻需要過好當下的每一天。”
她說,“父母的故事就留在父母那一輩吧,我們的故事由我們書寫。”
沒什麼是過不去的,如果有,那就等著時間去作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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