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九,慈慶宮。
天色尚未大亮,稀薄的晨霧尚未完全散去,傳承了兩百餘年的紫禁城仍處於沉睡之中,但滿臉疲態的皇長子朱由校已是在宮娥內侍不解的眼神中,睡眼惺忪的於床榻上起身。
而同樣是一宿沒有怎麼睡的隨侍宦官也是趕忙示意宮娥內侍,伺候朱由校洗漱。
好一番折騰過後,端坐於案牘之後的朱由校方才一邊翻閱著手中的典籍,一邊裝作漫不經心的和身旁瞧上去約莫五十餘歲的太監說著閒話:"李伴伴,魏朝魏太監可是與你熟識?"
經過一夜的梳理,朱由校已是逐漸適應了現在的身份和樣貌,並依托著腦海中的記憶碎片,對於身旁侍從有了初步的認知。
例如,眼前這其貌不揚的李太監。
聞聽朱由校提及此事,被稱為"李伴伴"的太監先是一怔,隨即方才略有些猶豫的點頭稱是:"敢叫殿下知曉,魏太監早年間便在殿下身邊當值,而後因與奴婢一見如故,這才將奴婢引薦給王公公。"
"因此,奴婢方才有幸到殿下身邊伺候"
提及魏朝,這李太監的神情終究有些不太自然,畢竟嚴格說來,這魏朝乃是其毫無爭議的貴人。
不然他李進忠估計至今仍在薪火司亦或者典膳司當雜役,焉有今日的造化。
隻可惜隨著魏朝轉投鄭貴妃門下,他們二人也漸行漸遠,以至於每次見麵,魏朝都要對他冷嘲熱諷幾句。
"原來如此,"輕輕點頭之後,朱由校眼神深邃,臉上呈現出與其年紀完全不符的成熟。
見狀,李進忠臉上的異色更甚,連帶著角落處的幾位身著青袍的隨侍宦官都忍不住麵麵相覷。
因為先帝冷落"太子"的緣故,連帶著朱由校這位長孫也不受其重視,故此朱由校早年間最大的樂趣便是遊曆在宮中的諸多殿宇之間。
在這個過程中,朱由校對木工之事產生了濃濃的興趣,平日裡將大多精力都是放在鑽研木工之事,怎地今日卻是一反常態,開始關心起他們這些下人的陳年舊事。
"昨日孤離去之後,父皇除了召見英國公之外,還見過什麼人?"思慮良久,朱由校終是問出了其最為關切的問題。
對於泰昌皇帝單獨將英國公張維賢留下奏對,朱由校並不感到意外,甚至還能大概猜到泰昌皇帝的用意,無非是為了交代其身後事,保證大明皇權的順利更迭。
畢竟似此等"托孤"之事,在不到一個月前,英國公張維賢才剛剛經曆過一次。
見朱由校並沒有像往日那般鑽研木工,隻覺一身本事無處施展的李進忠頓感失望,但好在朱由校並沒有將"路"堵死。
自龍體康健的泰昌皇帝因為"夜禦八女"導致龍體欠佳,而後身體狀況每日愈下之後,自覺其中事有蹊蹺的李進忠便是專門與在乾清宮外當值的差人搭上了關係。
"殿下有所不知,在英國公告退之後,乾清宮便是傳出消息,將司禮監秉筆太監崔文升逐出宮去,此後也沒有外臣見過陛下。"
"但昨夜亥時,選侍卻是去了乾清宮,且宿在那裡"
嗯?
本就無心閱讀手中典籍內容的朱由校聽聞李選侍昨夜宿在乾清宮暖閣,臉色頓時一變,知曉這婦人十有八九是要出幺蛾子了。
而滿臉陪著小心的李進忠見朱由校麵露不忿,頓時朝著角落處的隨侍宦官使了個眼神,將其餘的宮娥內侍屏退。
這紫禁城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備不住誰便是誰的眼線,尤其是在風聲鶴唳的今天。
"殿下,奴婢私心覺得,殿下今日開始便應宿在乾清宮中,既能儘了孝道,也能將諸多隱患扼殺在搖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