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確實太熱了,我們終究還是要回山裡納涼。若說心裡有些牽掛,也無非是儒家正統,禮樂真傳……”
他直接表態:“這裡已經是【黑白法界】,我們當然尊重法的威嚴。也認可公平的秩序。”
劇匱端於矩座,顯得威嚴卻遙遠,卻又問道:“子先生呢?”
這是他第二次問【子先生】!
儒宗二老都看過來,甚至禮恒之都挑眉。
劇匱道:“倒沒有彆的意思,總歸要等人齊。”
眾生僧人又橫裡走了一步:“劇先生臉薄不好說,我年輕氣盛卻是沒有顧忌,要跟兩位先生說清楚——”
“兩位能做主嗎?能完全代表書山在當下做出決定嗎?”
他抬眼瞧著麵前的兩人:“世間萬事,光陰最貴!總不能談到一半,又換人來,再談一遍。我們李一閣員,最討厭浪費時間。”
薑真君其實不太樂意外交,以前跟重玄勝在一塊,都是重玄勝在前麵長袖善舞,再往前也都是小五與人交際。奈何這屆太虛閣裡,他也是矮子裡拔高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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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昭已經有了惡棍的角色定位了,玩得還很開心,重玄遵懶得廢話,蒼瞑八棍子悶不出一個屁,秦至臻說一句斟酌半天,說完黃花菜都涼了,鐘玄胤倒是很擅長這般場合,但大家都還在找他呢。
其餘人等,不提也罷。
他也隻好硬著頭皮頂上,在首席打手的職務下,還兼一個外交發言。
禮恒之心中作何想,不得而知,但麵上始終維持著風度:“勤苦書院生變,有一些不幸的故事發生了。我們也很痛心。”
“你們或者懷疑書山跟這件事情有關,甚至在暗中主導這件事,對於此,老夫不做解釋,真相自有昭明。但有一點是明確的——”
他認真地道:“我和孝先生既然聯袂下山,我們的決定,就是書山的決定,我們的意誌,就是整個儒家的意誌。”
眾生僧人禮道:“天下顯學,我等豈不敬之!”
禮恒之瞧著他:“剛才說到‘等人齊’,要諸方都到場。薑真君顯化此身,是代表佛門麼?”
“我不代表佛,也不代表仙,我代表一個叫'薑望’的人,或者今天也可以代表太虛閣。”眾生僧人拎了拎身上的百衲僧衣:“今以此身入堂,取義‘眾生’也。”
他淡聲道:“今天發生的一切,會巨細無遺地展露在太虛幻境裡,叫天下公知。以示太虛閣絕無巧取豪奪、貪占索取之事——我們隻是想找回我們的同僚,確保他的安全。”
儒家天下顯學,門徒以億萬計!
但今日之太虛幻境,鋪展何廣?幾乎是第二個現世。
若要說“眾意”,太虛行者才是更磅礴的那個群體。
“邊界有時是高牆,既囚心於內,也阻敵於外。權力若不受製約,往前就是深淵。”劇匱坐在那裡道:“今天太虛閣在這裡‘開公堂’,誠然救人心切,也要厘清規矩——我們不是無限製地解放權力,而是要儘量公允地解決問題。”
“我們要保障鐘玄胤的安全,就必然要監察勤苦書院裡這些真相混淆的變化。那麼誰來監察我們呢?上有太虛盟約,下有人下之階。前有太虛道主,後有億兆行者!”
他定身似鐵:“又或者,二老也可以看著。畢竟太虛幻境,不對任何人閉門。”
孝之恒明顯地變了臉色。
禮恒之斟酌著道:“不是所有事情,都適合剖白在朗日之下。高處有高處的隱秘,書院有書院的私情。有時候隱晦是一種保護,於你,與我,於書院曆代學子,都是如此。”
“先生說得對!然則勤苦書院已不能自保,頁頁史書都天崩。而我心無私,今至此,隻為同僚安危。”劇匱麵無表情道:“先生問心有愧嗎?”
禮恒之沉默良久,啞然而笑:“也罷!諸位自為之!”
眾生僧人側身為禮:“請二老上座。”
自有嫩芽抽枝,錯藤為椅……兩張椅子,生長在石質棋桌的兩側。
這是看棋的位置。
“觀棋不語真君子。”禮恒之頗有自娛的精神,笑道:“考驗老夫的時候到了。”
他和孝之恒相對落座,看著棋盤,又對孝之恒道:“比起左院長,咱們的待遇總歸是好一些。”
孝之恒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三百二十四個鐵壁囚籠,倒是絕大部分都被占據,其中左丘吾的“時身”,便占據了二百六十七籠。
每一尊時身都代表一頁篇章,一段故事,一個以之發源的關鍵人物。再加上崔一更所延展的左丘吾已經離開的那一頁、聖魔所在的那一頁,以及左丘吾真身被卷走的【黑白法界】這一頁……
也就是說,這部名為“勤苦書院”的史書,最少有二百七十篇“紀傳”。
恰如此刻,一枚疑似代表司馬衡的黑棋,一顆聖魔頭顱,一個左丘吾真身所在、千秋棺的投影,加起來剛好也占據了二百七十格。
“在聖魔所在的那頁篇章裡,我們把時空都打爛了,也未見左丘吾的時身。”鬥昭說道:“所以還有存在其它篇章的可能。”
鐘玄胤的那一頁,有可能被折起來,也有可能被撕掉。
現在所有人都看著這盤棋,棋盤格是【黑白法界】的獄。所有囚徒都無法在不經允許的情況下,同外界發生聯係。
劇匱開始提審——
他將手中那枚白子虛懸在棋局上,以之為明鏡高懸。代表他的“法眼”,注視這場棋局。【黑白法界】的力量,可以真正在這棋局上體現!
他的手很穩,又自棋簍裡取出一子,按在了棋局裡。
於是眾人都得以看清那個棋格——意海冰棺的投影在其間。
也就是說,左丘吾的真身,將通過這個投影,中轉於這張棋盤,在【黑白法界】裡受審。這是為了最大程度上保證這場公審不受乾擾。避免公審結束之前,有任何人找到左丘吾,將其提走。
“多餘的話我就不再說,太虛閣今天隻要真相。”劇匱言簡意賅地點了一句,便問出他的第一個問題:“左院長,崔一更的特殊是什麼?你為何在他的篇章裡路過,框定了他的人生?”
左丘吾靜靜地與薑望對視,聽著恢弘意海裡響徹的天聲,他這個真身已無法感知外界的一切,但能猜想得到,事情已經進行到了哪一步。
片刻的沉默後,他便開口:“崔一更是當代勤苦書院大弟子,是書院於今日的錨。是三百三十年從不放棄練劍,從未放棄書院,貫穿始終的‘一心’!”
“我知道他絕不會放棄,所以放他堅守在那裡。”
“他的堅持是勤苦書院的堅持,他的頑強是勤苦書院的頑強,他讓這本史書更完整、更生動,更真實。”
這位天下第一書院的院長歎道:“他是個好孩子。是優秀的儒家學子。”
“也就是說……他的苦難是因為他的堅持。他的忍受,是因為他能忍受。他之所以飽受折磨,因為他深愛著這裡。”劇匱的聲音雖無波瀾,眼睛卻抬起來:“這是正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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