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備將軍三兄弟的屍首,也被偷得悄悄安葬一旁,我們這群老卒守著,年年祭拜。”
“就葬在大海寺旁,這兩年大海寺重修擴建,已經被圈進寺裡了。”
提到當年的那些事,一桌子好菜,似乎也挑不起食欲,老曹和老許都隻是低頭喝酒。
“這些年辛苦你們了。”懷玉感歎著道。
“我們這些人十二年前本就該死了,老天沒收,這才苟活到現在。”
“朝廷收複中原後,不是均田授地了嗎,我們沒授分到嗎?”
曹慶抿了口青梅酒,歎了聲氣,“均田授地雖是國策,可跟我們這些殘廢有什麼關係,中原大戰過後,那些皇親外戚,勳官貴族們倒是紛紛兼田並地,當初張婕妤還跟當今天子因為一塊地而打起了禦前官司。”
平洛陽後,李世民封賞諸將,將一大塊田地賞賜給了皇叔李神通,後來張婕妤代皇帝李淵前來洛陽犒賞諸將,並把洛陽宮中財物帶回長安。這張婕妤就看中了給李神通那塊地,向李世民索要,李世民不給,她轉頭向李淵討賞。
也沒說這地已經由秦王賞賜出去,李淵對寵妃當然沒有不應之理,於是把這地賞賜給張婕妤父親。
李世民麵對著皇帝的詔敕,還是沒給,因為都已經賞賜出去了,哪有再交出來的,那威信何在。
結果因這事,最後李世民還被李淵訓斥,直言朕的詔敕還不如你的秦王教嗎?這塊地最後還是強行給了張婕妤父親。
這樣的事情,當初很尋常。
勝利一方的李唐,上到皇帝秦王,下到宗室外戚還有勳臣大將,都在瓜分勝利果實,連秦王府的張士貴這等當時才五品的將領,都能搶占數千畝地。
朝廷賞賜功臣將士、安撫地方士族豪強,然後劃分公廨田、職田、官人永業田、軍士的勳官田,還有府兵的軍田,一下子就已經分掉了許多,而原本的地方士族豪強地主,甚至寺廟等本來也還占有著大部份土地。
這樣一來,能拿來分的地並不多,彆看戰後許多地都荒著,但其實都是有主的。
老曹老許他們都非本地人,分田授地那都是先從本地戶籍良人開始的。
懷玉問,“戰後朝廷不是也有政策,無家可歸的流民等可就地安置入籍,授分田地嗎?”
“哪有這麼容易啊。”
“河南那是中原腹心,土地本就大量集中在貴族官員士族豪強手裡,就算改朝換代,其實也沒啥多大變化,戰爭換了王朝換了批貴族官員,但本地的那些士族豪強沒什麼變化,戰爭死掉了很多人,一些幸存的百姓確實得到了一些機會,授分到了一些田地,雖然大多不足額,可起碼分到了。
但如老許老曹他們這種身份的,既非本地人,又全是些殘疾,最後結果就是雖在本地入了籍落了戶,可最終也不過是分到二三十畝地而已,還都是口分田,一畝永業都沒有。
但他們入了籍落了戶,也就成了課戶,就算殘疾,也僅免正役,不免租調,也不免色役,殘疾了也要服色役,諸如看守城門、守倉庫等,一丁一年兩石租兩丈絹三兩綿也少不得半分。
本身殘疾地又少,且那幾年又動蕩,兵禍天災,老曹他們分的那點地,可自己既沒種子又沒耕牛,連農具都沒有,全靠借,借了利息是很高的。
反正沒折騰出三年,老曹老許他們幾乎就又都成了光棍,口分田朝廷不讓賣,但實際上最後都抵了債。
最終老曹老許等不少人都成了棄籍逃戶,跑到運河邊上討生活,老曹憑點舊手藝,乾起了造船匠,老許則成了打更人,一些其它老兄弟,也都是乾些辛苦活勉強維持生活。
偏偏都督楊恭仁和竇軌這些朝廷高官,還想著要打擊他們這些人。
老曹喝了幾杯青梅酒,有些醉意,便也直言這朝廷均田製的諸多弊端。
“均田均田,說的好聽,可實際上普通百姓,有幾個能一丁均到百畝田?普通百姓,能分到二三十畝就不錯了,而且越往後,能分到田越少了,你看現在開國才十一年,但就連府兵立功得勳的勳田,朝廷都已經不能完全兌現了,官員們的職田,也開始不齊,隻能直接倉庫發粟。
但這朝廷的租調,卻是按丁征收,稅率實際是按一丁百畝製訂的,而授田不足,這稅率就提高了,要是一丁隻授五十畝,稅率翻倍,要是隻授到二三十畝,那還再翻一倍。
你說這百姓能活的下去嗎?就算府兵點選,現在勳田都慢慢兌現不了,更彆說憑勳番上考選了,既沒田又沒賞再沒有入仕機會,你說大家還會那麼積極的自備衣糧器械為國征戰嗎?”
“朝廷要是不把這均田製改一改,那要不了三十年,估計到時不僅無田可均,而且府兵也難以維持,隻怕又走上大業末老路了。”
武懷玉不得不佩服老曹的醉話,其實很有道理,他在底層廝混,但畢竟曾經也做到校尉,見識還是有的,一眼看出了大唐根基的先天不穩。
均田製是大唐府兵製、財稅製度的根基,均田製要是崩了,那大唐社稷也不穩了。
“曹叔,我敬你一杯!”
武懷玉相信其實許多人都看到了這些問題,隻是這是大唐根本,沒人輕易敢動手,因為現在畢竟還能良好運行,誰知道動了後,會不會馬上就崩。
“曹叔,我準備把當年遺留下來的老卒們都尋訪聚攏,大家過的都不怎麼如意,我願意幫大家安排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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