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小山包上,劉懿和死士辰這對兒半路師徒,目不斜視看著水河觀裡的萬丈光芒,死士辰目光灼灼,劉懿亦然目光灼灼。
“雙方此刻,都以心念調動氣機相拚,钜子寒李功力深厚,占據人和,五才真人久居水河觀,再加上黃色毒物,可謂占據地利。寒李自信技壓五才,遂打算憑借絕對實力碾壓,五才真人賭那黃毒入侵寒李肌體翻盤,所以也敢正麵相剛,兩人此時旗鼓相當,就看誰技高一籌了。”
已經作為‘局外人’的死士辰興致使然,耐心地向劉懿解釋著每一個細節和步驟,生怕自己這個師傅當的不夠稱職,回去後被夏大腦袋詬病。
劉懿微微點頭,凝視場中,沉聲道,“是烏龜還是王八,就看誰活得更久了。”
死士辰微微細品,忽然縱情大笑,朗聲道,“你小子是個妙人兒啊!”
水河觀中的兩位上境神人,自然聽不到劉懿的這番品評,此刻,兩人正專心致誌,在一片白茫茫中,持久對峙。
寒李和五才真人在對耗之初,寒李既要分神屏氣禦毒,又要與五才真人奮命角力,盞茶下來,寒李額頭不禁汗珠點點,他嘴唇微抿,開始拚儘全力。
時間又過了不到半盞茶,氣海真氣稍遜一籌的五才真人,還是落了下風,見他渾身顫抖得十分厲害,繚繞身遭的黃色氣流漸漸弱了下來,如果事情照常發展下去,再過半盞茶,五才真人恐怕在呼吸之間,便會輸下陣來。
可世事難料,場中突生巨變,就在眾人暗子竊喜之時,一名及冠少年麵裹粗布、手提木棍,從遠處道觀屋內陡然跑出,見他揮眉掃視一眼,舉起大木棍,沒有絲毫猶豫,便向寒李衝去,少年奔跑姿勢極為拙劣,手中木棍更無招數可言,但他憑借一腔蠻勇,速度極快,蹄疾步穩,稍頃即到。
劉懿被這一幕驚掉了下巴,他愕然看著死士辰,“師傅,這!”
“糟糕!寒李要輸!要輸啊!”死士辰雙瞳圓瞪,大聲一喝,急迫說道,“先不說少年此舉講不講武德,這心念氣機的比拚,最是忌諱外物乾擾。若我所料不錯,寒李此時已經無暇顧及前來攪局的半大小子,若他強行分心,則必輸,若不分心,必身受重傷。娘的,這是哪來的野小子,一點道上規矩都不懂!”
劉懿濃眉緊皺,初次經曆如此驚心動魄的場麵,他略顯著急,急忙問道,“師傅,還能助他一二否?”
死士辰萬分無奈,咧嘴道,“為師方才遞出的一劍,已是全力,如今,心念耗儘了,劍也不知道跑哪去啦!哎,丟人嘍,丟人嘍!回去被大哥知曉,他定會打斷我的第三條腿!”
劉懿略顯傷感,他悲愴道,“好人不一定活得好,惡人不一定死的早,師傅,難道就這樣讓罪魁禍首逍遙法外嗎?”
死士辰苦笑道,“為師就算現在跑過去,也來不及了。寒李啊,隻能自求多福了。”
人人都說江湖恣意瀟灑,可北出淩源以來的劉懿,卻處處體會著江湖人的辛酸與無奈。
劉懿情緒莫名有些失控,他聯想到了淩源劉家在華興郡的所作所為,繼而想到了父親口中這些世族豪強們藐視國法、僭越皇權、肆意索取、殺人逞凶的種種往事,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無名怒火,那是一種對世族豪強視人命如草芥的、視國法如無物的憤恨,是對這些帝國頑疾的厭惡。
而世族所作的這些,劉權生讓他讀過的書裡,隻字未提,也從來沒有人教過他該如何應對。
劉懿憋悶地看向天際,一行飛禽劃過,眼見師傅無能為力,他索性大病亂投醫,對著距離不遠不近的飛禽急急喊道,“玄鳥知我意,展翅報春歸。鳥兒啊!鳥兒啊!你若有靈,能不能幫我一幫啊?”
按理來說,人有人言,獸有獸語,互不相通,旁人看來,劉懿的一番話語,隻能是無病呻吟,可就在此時,神奇的一幕,出現了!
那隻領頭的飛鳥仿佛聽得懂人語,兀自在空中盤旋半圈,乖巧地落在劉懿肩上。一絲微弱到尋常百姓無法查詢的氣息從劉懿身上散發,弱到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身旁的死士辰卻露出驚訝的表情。
劉懿自然不懂這些,他驚喜的看著肩上飛鳥,對它一通比比劃劃,旋即大喊了一聲,“去!”
那翅長一尺五寸、通體灰白的鳥兒,迅速飛到水河觀上空,小家夥瞧準了機會,一猛子紮了下去,同剛剛樊氏武夫手中那杆破風長槍一樣,一往無前,氣勢非凡。
鳥墜霧中,眾人隻聽到淡黃色的霧氣裡,傳出少年‘哎呀’一聲慘叫,隨後,強烈的氣波從老君像中震蕩開來,剛猛無匹的氣浪,頓時把周圍的積雪與樹木摧殘一空,這種足以重造一方天地的恐怖力量,讓死士辰在內的所有人,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待得黃霧消散、異象褪去,郡衛尉帶著少數體力恢複較快的郡兵,快速奪門而入,將水河觀重新團團圍起。
劉懿拽著死士辰的袖口,激動道,“師傅,走啊?你尋劍,我找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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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等死士辰回複,劉懿便撒開腳向水河觀跑去,也不知是想尋鳥還是想觀人。
“絕了!從來隻有致物境的文人,而驅鳥境的讀書郎,這可真是,蠍子粑粑,天下獨一份兒啊!”
沉浸在剛才玄奇一幕的死士辰回過神來,暗歎一聲,也跟了上去。
天下大道,自有天定,天上的仙人們定下了‘文人入境既致物’這條規矩,又怎會因為一人一事而改變?而之所以驟現方才奇景,無非是蘊含在劉懿體內的道門無上功法紫氣東來在隱隱作祟罷了。
今天是大年初四,民俗主祭財神,也不知是自作自受還是無妄之災,水河觀倒是祭來了寒李這麼個人間煞星,讓本該熱熱鬨鬨的年,過得一塌糊塗。
待郡兵們魚貫而入,寒李與五才真人交戰的主院已經七零八落,老君像的殘片被剛猛勁氣絞殺的處處皆是,殘片幾如粉末,靠近五才真人與寒李兩人的鬆柏,歪歪扭扭,地上鋪設的黃土磚橫紋縱縱,原本乾淨整潔的院落,已經沒了模樣。
寒李站在院落中央,蓑衣不見,但灰衫齊整,麵色氣定神閒。
看來,他贏了!
這位名滿江湖的頂尖高手,左手輕握著那隻被劉懿‘派’過來的已經半死不活的救兵,右手心念聚指,輕撫鳥兒肚囊,不到五息,那鳥兒掙紮了幾下,緩緩起身,幽幽鳴叫幾聲,慢慢悠悠回歸了遠處小憩的鳥群。
寒李看了看從遠處匆匆跑來的劉懿,又憐惜地看了一眼遠走的鳥兒,似有所感地說,“燕雀雖小當有鴻鵠之誌、螞蟻雖小當有撼樹之心,論誌向和膽識,我不及你和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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