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是,人生地不熟,跟丟也實屬正常。
殷聽雪心念趨於平緩,她離開雖然不到一會,但也是時候該回去了,不然陳易又要說她逃跑了,她轉身就要離開。
回過頭,不經意間,她整個人倏然僵住。
隻見巷口處一個懷裡抱著血衣的慘白女子,正朝著她森森地笑……
…………
“那官差去討錢,嚴娘子雖然人半瘋了,卻好說話得很,錢也拿回了些,但就在官差走出去時,回過頭,就見到人站在巷口,朝著他笑。“
小二講得繪聲繪色,嗓音也不知不覺間拔高許多。
那客棧裡三三兩兩的顧客,麵色各異,有的不耐其中恐怖,匆匆就上了樓房,有的心底有懼,隻是強按不表,唯有一位生著絡腮胡,腰間係著镔鐵大刀的漢子麵色如常,照舊吃肉喝酒。
老板娘見這一幕,再也按捺不住,打罵道:
“快彆說了!再說、再說狗都被你趕走了!”
小二訕訕然地收了話頭,尷尬地撥了撥算盤,不再多話,老板娘也嗒嗒地走回樓去。
聽罷整個故事的陳易摩挲下巴,這姑獲鳥先從嚴家下手,倒也符合姑獲鳥的習性,這種有靈智的妖怪最會趨利避害,孤兒寡母,自然比彆的幾口之家好下手,也是為何常說姑獲鳥好食人爪甲,卜卦吉凶。
縣城中人對姑獲鳥諱莫如深,不願向外人多談,隻怕惹禍上身,但於眼下的陳易而言,真廝殺起來,什麼姑獲鳥跟一頭麻雀並無分彆,唯一一個難點嘛……
“斬妖容易,尋妖難…”
說罷,陳易見天色已深,轉過頭就要喊殷聽雪。
門外,不見那襲熟悉的棉襖。
人呢?
陳易麵色一滯,一步自門中踏出,來回掃望,卻不見殷聽雪身影。
他腦子微嗡,低頭掐指一算。
卦象還沒出來,轉過頭,就見殷聽雪遠遠地朝這邊走來,腦袋低著,有點像是做錯事的模樣。
她走到客棧門前,頭還沒抬起呢,就感覺一道冷硬的目光盯著她看。
“你跑哪裡去了?”
聽著他的問話,殷聽雪稍微抬頭,出聲道:
“沒跑哪裡去,就隨便看看……”
陳易眯著眼,儼然一副不信的模樣。
殷聽雪也不好回答,隻能梗著脖子,硬頂著目光,好半晌後,她小聲道:
“夫君,我們先回房好不好?”
有些話不便這個時候說。
陳易略有懷疑,但念及她走了沒多久又回來,倒像真如她所說一般,也就隨便看看,更何況,如今的她不可能再逃跑了……
他怎麼總想著她逃不逃跑的事呢?殷聽雪心頭一澀。
陳易攬她過來,正欲上樓。
街口處飄來幾盞燈籠,明暗交接,恍若鬼火,待走到近前時,才發現是幾位皂役巡街。
打前頭走的是位捕快。
他站門外,還沒入門,就冷聲嗬斥道:“你們這還不關門,還點著燈做什麼?”
一聲厲喝,震得半座客棧一響,幾人都轉頭看去。
小二趕忙賠笑臉道:“邵捕快…咱們這是想看看能不能再侯到幾位客人,小本生意,沒客人不賺錢。”
“縣裡如今鬨著妖怪不安生,韓縣令下令宵禁,家家戶戶都早早閉門,你們偏不!”邵捕快麵色猶冷,儼然是要追究,“掌櫃的呢?出來解釋解釋。”
“掌櫃得了風寒,不好下榻。”
“一點小感冒,咳嗽幾聲就見不了人了?”
邵捕快連連幾聲嗤笑,儼然是要為難到底。
陳易見他咄咄逼人模樣,再想到小二談及那捕快時話語裡的略微嘲弄,那被嚇到的捕快,不會就是此人吧。
捕捉到陳易的目光刺眼,又在近處,邵捕快轉頭喝道:“你又在看什麼?怎麼進城的?”
還不待陳易開口回應,小二連忙賠笑臉道:“天底下哪有不經門進城的好人,這位呢,是北麵來的道士,姓殷名聽雪,方才是打聽捉鬼驅鬼一事呢。”
聽到“鬼”這字眼,邵捕快像是被刺到痛處,怒聲道:“什麼鬼不鬼的,那是妖怪,還有這道士,哪來的野修,我告訴你,魏縣令已經請好法師了,到時法事一做,縣裡就沒妖怪的地,那嚴婆子也該還錢了!”
一席話,愈說到後麵,嗓門就拉得愈大,震得客棧的牆麵都在搖晃,小二隻能賠著笑臉,擋在陳易麵前受著。
砰!酒碗往桌上一磕,那帶絡腮胡的漢子側過眸來,兀然出聲道:
“俺瞧你這捕快是怕鬼,怪不得被嚇回來。”
“哪來的野人?!”
邵捕快聞言大怒,手放到刀柄上,一步跨進門。
那漢子亦是拍桌而起,
“你這官敢欺俺賀泰雄試試!”
嗆啷響聲,镔鐵大刀驟然出鞘,打磨極致的刀口寒氣陣陣。
眼看兩人就要當場火並,客棧內外無論是官是民,都紛紛緊張起來。
樓上傳來吱呀的推門聲,身著素衣,五十有餘的掌櫃下樓而出。
他看了一眼,朝邵捕快一行人道:“邵捕快,老朽怠慢了呀。”
邵捕快見是掌櫃,止住的腳步,但手仍放刀上。
他怒色收攏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張似笑非笑的臉,道:“老哥哥臥病在床,不便待客,我也諒解,但…”說著,他拿下巴指了指那叫賀泰雄的漢子,“但這對差役亮刀,犯了王法,怕是得跟我們到衙門走一趟。”
“這客官性情粗莽豪放,不小心冒犯了邵捕快,你彆往心裡去,”
掌櫃斂著一雙老眼,不動聲色地從懷裡摸出張銀票道:
“大年初一,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那便看在老哥哥麵上,我也不計較了。”
邵捕快收刀入鞘,出了客棧,一揮手,便帶著一眾差役大搖大擺地走了。
人影消失在街巷中,掌櫃眼神示意下,小二趕緊把門關上。
“上梁不正下梁歪……”
見人走遠,小二吐出口氣,一憋嘴道:
“這官,比鬼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