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它驟然咬牙擰身,朝殷聽雪狠狠喊一句:“媽!”
…………
“沒幾個時辰不見,你就兒孫滿堂了?”
一派狼藉的廳堂內,陳易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把殷聽雪的身子抱在懷裡。
殷聽雪從旁瞧見他懷裡抱著自己,既驚奇,又羞澀,小聲道:“是啊…”
陳易笑了聲,指了指她的身子道:“先回來吧。”
“你不要抱著……”
“我就抱著,那又如何?”
“羞…”
“羞的是你又不是我。”
姑獲鳥跪伏在地上,其一眾義子義女,早就承受不住餘波氣浪昏了過去,它渾身是血,屈辱又不甘地撇著那人。
竟…就是這人……
殷聽雪的魂魄很快回到身子上,她一睜眼,下意識掙紮要起來,卻被陳易摁在懷裡,她動彈不得,隻好依著陳易,乖乖地躺在他身上。
這一幕落在姑獲鳥眼裡無疑是暴殄天物。
但當陳易掃一眼過去時,它便身形劇顫,頭顱伏低下來。
“這東西叫…無生鼎?”
陳易饒有興致地打量手中的這個小鼎。
“…不錯…是白蓮教的聖器之一,傳言可以讓魂魄歸於真空家鄉。”
陳易掃了眼滿地失去魂魄的妖怪。
姑獲鳥劇抖一下,顫聲道:“其實這是白蓮教自秘境中尋得的祭魂法器,有煉化魂魄之用,至於這些妖怪…無一不是該死之妖。”
鼎上紋路繁複,陳易垂目思索衡量,是自秘境尋得的祭魂法器,若隻有煉化魂魄之用,怎會被白蓮教奉為聖器?
倒可以收到手裡,用天眼看上一看。
至於這姑獲鳥…
陳易掃了一眼,指尖微抬,一道劍氣,便能要了它的命,也履了跟豐清山妖怪們的約。
而姑獲鳥驟覺殺意,撲通把頭磕下,顫聲道:
“仙師斬妖除魔,自有天大功德,小妖不求仙師能留一命,隻是我這些義子義女,也並非惡貫滿盈之人,其中小四小五多食清氣…不曾吃人,求仙師…仙師開恩啊!”
陳易冷笑一聲。
這時,衣袖被扯了一扯,他低頭一看,就見到殷聽雪搖了搖頭。
“換個…方式吧。”她的嗓音微不可察。
陳易垂眸略做思考。
殺可以,不殺亦可以……
思索間,他想起曾教給殷聽雪的道理,若是足夠強,那麼生殺大權,便自在手中,而且,能叫殷聽雪高興一下的話,倒也不是不可以。
“你立個心魔大誓。”
…………
“許久不見了,聽雪。”
那襲長發伴隨姣好姿容落入眼裡時,殷聽雪驚了一驚,那竟是冬貴妃。
她怎麼會在這裡?
殷聽雪側耳想聽些東西,尋找真相,卻半點都聽不到。
看來冬貴妃早就做好了準備。
冬貴妃手腕鐐銬未解,也難解,玄鐵漆黑如墨,陳易低頭細心去看,仍舊尋不到解開鐐銬的思路。
“不必看了。”冬貴妃道:“鑰匙在她手裡,解不開的。”
她無聲間湊近幾分,發梢間有香氣繚繞,撲向鼻腔,陳易眉頭微挑。
他隱隱覺察到了什麼。
“一直來你跟在她身邊,很受重用?”陳易放下手銬,漫不經心去問。
“倒也不算,隻是她…似乎把我當半個兒媳,會說些體己話,但更提防我,”冬貴妃頓了頓,交代著說道:“她這一回南下,是因白蓮教亂已席卷大半湖廣,身為執牛耳者的龍虎山都被迫封山,向天下道門求援,當地總督、都指揮使上呈的奏折卻是接連大勝,可見湖廣官場上下糜爛到何種地步,是以調動朝中禁軍剿賊,諸部皆以安家人為主,幾乎算是禦駕親征。”
“禦駕親征,她當她是蕭太後麼。”陳易冷笑一聲。
宋遼高梁河之戰後,太宗趙光義第二次率眾北伐,三路齊頭並進,遼國蕭太後親征禦敵,大破宋軍,雍熙北伐由此不了了之。
殷聽雪挑了挑眉頭,記起自己之前給他念過不少故事,宋遼金時的史事亦在其中,原因無他,隻因天下晉虞並立,並未一統,大虞文人間多有“當今天下,有類宋遼”,或是“幾近宋金”之語。
冬貴妃對陳易略帶嗤笑的話語不置可否,她瞧著陳易道:“想來你是救不成我了。”
陳易初時突兀,旋即明白過來,“你是故意出現的。”
其實想來也是,冬貴妃怎會這般出現在那種地方,又恰好被自己撞見。
“嗯。”冬貴妃應得輕快,笑道:“無論是不是個陷阱,隻要我要救,你一定會救,她猜得很準。我本來還有顧慮,但她說…我是你的女人…你不可能不救。”
陳易麵上並無怒意,因為正如冬貴妃說的一樣。
從來都是如此。
而眼下,有一件事更叫人琢磨不透。
陳易問道:“…她是怎麼想的?”
“我又如何知道,她還提防我呢。”冬貴妃曼聲說著,像是個傳話筒,“不過,她知道你在哪裡,隻是不想親自來見。”
這女人的想法往往充斥著彆樣的彆扭,陳易深吸一氣,有的女人便是這樣,常常會做出叫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至於理由,誰也弄不清楚。
“我行蹤泄露了?”陳易之後又問道。
“寅劍山處傳的信,還有各方推斷,她知道你跟劍甲關係匪淺,所以猜測攜劍匣南下的是你。”冬貴妃慢慢道。
陳易微微頷首。
自己之前假死現身寅劍山,本來就沒有瞞著誰,再加上景仁宮在寅劍山的眼線,能猜中也屬實正常。
那高麗女子無聲間已湊近過來,帶著銀鈴似的輕笑:“你不知我這些天跑了多少家客棧,又走過多少處縣城……”
氛圍隱約間微妙起來。
陳易側眸看她,知道冬貴妃擅使心計,但並未回絕。
陰翳密林間,冬貴妃抬眸瞧他,幽幽道:“身上沒點你的味道,不好交差啊……”
“她屬狗麼?”
話音未落,冬貴妃腳尖掂了掂,斜靠到陳易懷裡。
陳易側過頭看了眼,殷聽雪沒有說話,識趣地退到一邊,轉過身去,至於她心裡暗罵什麼,陳易就不知道了。
回過頭,冬貴妃高舉著被銬住的雙手,一副柔弱無依的模樣。
她呼吸逐漸急促,疊嶂的峰巒溫暖。
說回來,他有些受夠殷聽雪的貧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