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知道寶玉的心思。
在他眼裡,官場上的大臣各個都是濁物,都是枉食君祿,禍國殃民的奸臣。但由此就不去考功名,頗有點假清高的意味。
而且,便是滿堂皆濁,不也有嶽淩這種驚才絕豔的人物,未與奸臣同流合汙嗎?
你既然瞧不起文臣武將,自己卻又不去做些事改變現狀,反而在房裡吃小丫鬟嘴上的胭脂,比起他們又強上幾分了?
腦中映出那男人如謫仙人般的姿容,探春又有些懷念。
但她更不敢將心中所想說出口了,寶玉麵前是最聽不得嶽淩兩個字的。
若是誰提了嶽淩這個名字,他保準要當場翻臉。
“姑娘,外麵傳來一樁好事,安京侯嶽淩在滄州立下了戰功,斬倭寇四百首級,無一遺漏。真是了得呀,大丈夫就該是他那般模樣。”
迎春的大丫鬟司棋,興衝衝的從外間歸來。
與迎春木訥訥的性格不同,司棋卻是個雷厲風行的,又因為她身材高大,看起來更似是小子一般的粗枝大條了。
全然沒顧及場中的氣氛,司棋便一股腦的將想說的話都說了。
“如今京城裡,家家戶戶都在慶祝呢,酒館的酒都賣脫銷了。也是大家近來都憋壞了吧,都沒什麼好事發生。”
聽了司棋的話,探春初時心喜,過了片刻又捂嘴笑了起來。
與司棋使著眼色,讓她往後瞧瞧。
司棋疑惑的轉過去,就見賈寶玉的臉慢慢漲成了豬肝色。
賈寶玉支著腦袋,仰頭瞪著司棋,道:“司棋!我當你相貌還是不錯的,雖然身材高大了些,但也沒彆眼看你。今日倒知道你是個冒失的,真是不可理喻!彆家的事,至於你這麼高興!”
“今日來了這抱廈裡才是錯了,我這醃物也彆臟了你們這些追求經世之道的淨地了!”
賈寶玉當然不是有自知,他隻是說的反話,可這反話說出來,卻又有幾分應景,直到他出門走了,探春抱在身邊惜春的肩頭,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司棋,你乾得好。哈哈哈……”
司棋被賈寶玉說的一頭霧水,都忘了還擊,此刻才回過神來,向他背後翻了一眼,嗔怒道:“誰要他看了?真當這院子裡的姑娘,都得忠心於他不成,好似與他說上兩句話就是什麼恩賜一樣。”
“要我說沒了老祖宗的寵愛,他什麼都算不上,還與侯爺比呢,怎堪一比?”
司棋的嘴,真是將迎春唬了一跳。
“司棋,不要胡亂說話。隔牆有耳,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在老太太,太太麵前嚼舌根,當沒你的好日子過了,我可保不住你。”
迎春又看向一旁笑聲不止的探春,擔憂問道:“你真不去哄了寶玉回來?他真著惱了怎麼辦?”
探春用手帕揩拭著眼角,方才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些。
“著惱?他也就著惱這兩日罷了,過了這兩日他早忘到腦後去了。再者說,他著惱又如何,早晚還得再來。這園子裡也沒彆的人了,隻與幾個小丫頭吃胭脂,沒幾天他就該膩煩了。”
探春是最有主意的,迎春是最沒主意的,當下就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往窗外望了下寶玉的背影,微微搖頭。
寶玉走在鋪卵石的小徑上,腳下踢著塊石頭,一踢一路。
好似那石頭就是嶽淩一樣,讓他好生出了口惡氣。
“庸人,都是些庸人,沒一個能通我的心意的。好在娘親說,薛家就要入京了,薛家有個姐姐閨名寶釵,相貌極為出眾,根本不落林妹妹的下風,又兼有才情,在金陵都是鼎鼎有名的。”
“想來她與林妹妹不同,當能知曉我的心意。”
想起此事,寶玉就不禁搓了搓手。
“誆騙了林妹妹走,這遭又來了寶姐姐,我也不會孤單了去。等到寶姐姐來了,我定要好生做些事,留給她個好印象。得讓她知道,我才是更好的那一個!”
寶玉自得的點了點頭,搖搖晃晃的回自己院子裡去了……
……
“改……改得這麼厲害嗎?侯爺,要不您再深思熟慮一番?若是這一改,每畝田就要多交一百五十文錢,我們每家都有成百上千畝地,這可不是筆小數目,而且還不算攤派的勞役,也得折合成銀子……”
滄州府府衙,嶽淩在公堂上正襟危坐,左右兩排坐滿了當地的豪族,士紳,八縣之中的富戶聚齊,預先設下的座位遠遠不夠,其餘的便隻能站在堂上了。
當嶽淩丟出新稅法的條例時,實在將他們唬得不輕,但因為嶽淩的威望太盛,誰也不敢當堂駁斥,隻是好言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