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見鋪子裡擺著各色刀槍劍戟,其中寶劍的裝飾比彆的兵器尤其繁複華麗,她隨手拿起一柄把玩,覺得很是帥氣,問:“給你買把三尺長劍如何?詩句中寫‘寶劍黯如水,微紅濕餘血;白馬夜頻嘶,三更霸陵雪。’當真瀟灑豪邁極了。”
寶珠沉浸在俠客詩詞的快意幻想中,韋訓卻笑嘻嘻地搖頭:“我不會使那個,跑跳起來磕磕碰碰,礙事得很,況且我也沒有馬。”
寶珠心裡疑惑,雖說幾乎每首描寫俠客的著名詩句都會提到寶劍,然而她所見這些江湖中人,還真沒有一個隨身帶劍的,韋訓乾脆隻揣著把餐刀大小的匕首就闖蕩江湖了。
她困惑地問:“是你師父不懂劍法麼?你的師兄弟似乎都不用寶劍。”
韋訓直言道:“師父倒是什麼兵器都很擅長,但除了他,道上其實沒幾個人喜歡用劍的,這兵器入門難,專精更難,也不如刀結實,容易損壞,裝飾作用大於實際用途,不信你去問問那鐵匠。”
寶珠真的拿著寶劍去問了店家,答案果然如韋訓所說,買劍的人多是富貴人家用來掛在牆上點綴或者辟邪用的,那些裝飾樸素、構造簡單又易於維護的兵器才是將士和俠客們的優先選擇。
這讓她頗覺失望,把寶劍放了回去,心想詩人們這麼寫是因為劍比彆的字好入韻,還是單純因為劍掛在腰間更好看呢?話又說回來,溫八叉這首詩描寫俠客三更半夜騎白馬出行,姿態是很瀟灑,但目標也太過明顯了,在她這樣的射手看來,確實是個活靶子。
寶珠一邊想著事實和詩詞的區彆,一邊朝著門外走去,還沒跨過門檻,就覺得店裡的光線突然黯淡下來,仿佛什麼東西把太陽給擋住了。
門檻外麵是一雙小船似的巨大僧鞋,她緩緩抬頭往上看去,脖子越仰越高,目光一直浮到門框頂上,才望見一個身量巨高的龐然大漢的全貌,正是這人站在門口,把陽光擋得嚴嚴實實。
此人披頭散發,滿臉虯髯,頭戴紫銅戒箍,手持一根旗杆般的粗長錫杖,看裝束是一個帶發修行的頭陀,粗豪麵容和肌肉虯紮的小臂上星星點點遍布燙傷痕跡,看起來凶戾可怖。
一進一出,兩人正巧堵在店門口。
這頭陀外貌天生獷悍凶暴,又有許多猙獰燒疤,令人望而生畏,行走江湖一貫都是彆人自覺讓他;然而寶珠天生至尊至貴,除了在天子鑾駕麵前,從不知讓道為何物。她曾接見過不少外貌異於常人的驍勇悍將、軍中力士,並不害怕這樣的大塊頭。
兩個人誰也不讓誰,一時間僵持住了。
頭陀見這小姑娘一動不動,還以為她是嚇傻了,便想伸出手把她拎起來放到一邊兒去。然而低下頭仔細打量,見她穿著一身顏色嬌嫩的鵝黃色裙子,昂首挺胸直視過來,神態驕傲至極,仿佛她穿的不是黃裙,而是皇帝老兒的黃袍似的。
瞧著這個又嬌又傲的小黃鳥,頭陀隻覺得十分有趣,倒也不想嚇唬她,側過身給她讓了半扇門出來,小黃鳥滿意地點了點頭,跨過門檻出去了。
頭陀再度要進鐵匠鋪,又見裡麵走出一個容色蒼白的青衫少年,頭陀心頭一驚,當即腳步一錯閃身躲避,將整扇大門都讓給了這青衣人,龐大的身軀沒有絲毫笨重,動作驍悍靈活。
韋訓抬頭瞧了他一眼,似乎也有些訝異,“你在這裡乾什麼?”
頭陀垂手而立,低聲答道:“洛陽有人訂了一大批火藥,是單好生意。”
韋訓嗯了一聲,沒再過問,緊緊追著寶珠的步伐走遠了。
寶珠用一隻大雁和一對漂亮的金冠紅腹錦雞作為新婚賀禮送給龐家。龐良驥高興極了,傳統婚儀六禮中,納采、納吉、請期、迎親都要用大雁作為送給女方的禮品。
世間總有人要結婚,卻沒有那麼多大雁給人禍禍。況且雁生性警惕,飛行高度極高,有能力射雁的獵戶極少,有錢也不一定能弄得到,因此民間一般都用鵝、鴨、甚至木雕禽鳥來代替大雁在六禮中的作用。
龐良驥之前懸賞百金才僅僅弄到一隻,已經在納采時用掉了,結婚當天本來要抱著一隻大白鵝去接新娘子的,如今有真雁可用,自是喜不自勝,趕緊拿緞子包好了,讓家丁拿回家去剖開填上鹽防腐。而龐總管已經暗自將寶珠列入能夠進入青廬觀禮的貴賓之一了。
至於在婚禮詩詞上搗鬼的教學先生,龐家當天就派人去砸了他的授業館,逼問之下,竟無人授意,那窮酸儒隻是因篤信儒學對婦人貞潔的要求,認為新娘就應該為前夫守節不該改嫁,陰暗處又藏著對富貴人家的嫉恨,才在詩詞之中暗埋機關,以為暴發戶家滿門白丁,無人能察覺,沒想到會被揪出來打個半死。龐家即將舉辦喜事,圖個吉利,才沒要他狗命,將人臭揍一頓趕出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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