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他從未當眾表露過,隻有身為他的心腹老臣,才隱約察覺到這種微妙情緒。再加上當年萬壽公主年幼,遭廢太子陷害,險些被送去吐蕃和親,從那時起,李元瑛就再也沒考慮過任何家族聯姻的請求了。
觀察過他的病容,李成蔭謹慎地道:“大王,晚宴即在三日後舉行,您近來痊愈了不少,但事煩食少,真能堅持參加嗎?”
李元瑛閉目回答:“我可以,我做得到。”那勉強的神情,分明是在說服自己。
到了晚間,主屋熄燈滅火,眾人皆退去。霍七郎聽著外麵宿衛巡邏的聲音正常進行之後,便迫不及待如往常那樣鑽進羅帳之中。
先是親吻。她敏銳地察覺到李元瑛的變化,此番他不僅有所回應,而且已經將自己中衣的衣帶解開了,兩人密密地纏在一起,截然不同的兩具軀體漸漸融合為同一種溫度,同一種節奏。
這回總算不再是自己一頭熱了,她歡喜至極,想趁著他失神之前多索求些東西,在他耳畔請求道:“你偶爾發出些聲響吧,一點點動靜,外麵執勤的聽不見,我極愛你的嗓音……”
李元瑛疑惑地問:“你想聽見什麼聲音?”
霍七郎不得不為這不解風情的人提出建言:“比如,動情時叫我的名字?”
李元瑛的動作瞬間僵住,他強壓火氣,一字一頓地說:“你可知你是男名?就是被割斷喉嚨我也不會叫你一聲。”
“啊……”霍七郎未曾想過這也是一種障礙,剛才情同魚水的纏綿氣氛立刻變得尷尬起來。
她眼見李元瑛麵露不悅之色,難得積極的情緒如潮退卻,她連忙試圖彌補:“我是說……如果大王覺得單調,我也可以易容成彆人。”
李元瑛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露出茫然而震驚的表情。
“比如說,倘若讓我見見景夫人,我可以偽裝成她。又或者是任何一個陌生人,隻要穿著些衣物,可男可女,難以分辨。再或者我還可以易容成大王你本人,這樣好像麵對鏡子一般……”
李元瑛本來就沒什麼血色的麵容更加慘白,耳中轟鳴,片刻之後,又變得鐵青。他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眼眶疼得幾欲炸裂,暴怒地推開她爬起來,光腳奔至羅帳外。
霍七郎正自懊悔這種話講得過早,忽聞帳外拔劍之聲,她立刻攏上外袍跳起來奔逃。
那把劍和玉佩一樣是禮儀飾物,與衣物配套,從沒見他用過,今日出鞘,但見寒芒閃爍,錚錚嗡鳴,端的是一把世間罕見的利器。
霍七郎懊惱地想,這些人果然是富貴至極,哪怕閒置的裝飾品也得購置最好的。好在隻看起手式就知道他從沒學過劍術,也就放下心來,沒有翻窗而逃,而是在室內繞著立柱和家具與他周旋。
兩個人僅穿著淩亂的單衣,默契地誰都不出聲。黯淡的月色映出室內模糊的輪廓,李元瑛盛怒之下提劍亂砍,雖毫無章法,但人美極,連帶姿態都美觀瀟灑,霍七郎一時看得入迷,舍不得立刻出手繳械。
她見長劍鋒銳,小心翼翼地且退且觀。路過一個月牙凳,用腳跟挑起來夾在腋下,怕他怒氣上頭的時候看不見絆倒,被兵器所傷。
事與願違,這也不是她第一回搞砸了,霍七有氣無力地想,自己怎就喜歡招惹一些氣性大又喜歡用劍的男人呢?
劍光青芒映著李元瑛發青的臉色,霍七郎看見他鼻腔開始流血,不過片刻便濕透了胸前衣襟,知道他是當真發火入腦,再糾纏下去恐傷其身,這才繞到側麵空手奪刃,丟下劍,使擒拿術將人劫持到床上,按住鼻梁穴位止血。
李元瑛氣得幾乎昏厥,一陣暴怒亂砍,已透支了所有精力,如今唯有躺著倒氣。
就示弱道歉的態度而言,霍七郎向來最為誠懇迅速,雖騎在他身上,口氣卻極為討好:“老七知錯了,大王這回饒了我吧。”
李元瑛閉著眼,隻當自己已經死了。
待血漸漸止住,霍七郎小心褪下他染血的裡衣,將臉上身上的血一點點擦淨,心想今天這身衣裳有些過分了,她得悄悄拿走處理掉,萬不能讓厲夫人瞧見。
她誠懇地說:“我想要的唯有大王本人,想做的事是單純歡愉,想說的話直接脫口而出,除此以外彆無他意。願大王也能有話直說,不要忍著。”
李元瑛整理混亂的情緒,自省這過度的憤怒究竟源自被冒犯,還是源於其他。但思路剛觸及真實想法,他忽然覺得無需想得那麼清楚。
與案件真相與權變謀略不同,或許有的事情本就不該追究到秋毫之末,否則便是自尋煩惱。他所厭惡的容貌,竟能換取些真正有用的東西,沒什麼可抱怨的。
各取所需,足矣。
“我不想了解你過去做過何事,有過什麼人,細節風格……閉嘴,不要告訴我。”他儘量用冷靜淡定的語氣說道。
聽過這話,霍七郎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她時常混混沌沌地活著,唯有在這些細微情緒上,總能敏銳地抓住最重要的地方。
“是,屬下明白了。”
她不再多言,俯身去親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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