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西鄉吉之助不愧是薩摩三傑之首,實至名歸。
長州征伐、濃尾淪陷、江戶告急、第二次中國大返還、第二次關原合戰、江戶籠城城、征長失敗……縱覽下來,這一係列事態變化就像是一個大型的連環計。
青登前腳剛率領新選組去救援江戶,後腳西鄉吉之助就層層設計,使“長州征伐”功虧一簣。
乍一看去,薩、長、法似乎締結了同盟,聯合起來一起摧毀幕府的征長大計。
可在仔細思索後,青登打消了這種判斷。
根據目前已知的情報,以及自己的直覺,青登並不認為薩摩同長、法有染。
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青登就是敢篤定——在最開始時,西鄉吉之助絕對沒想到濃尾、關東將會遭襲,更未想過要篡奪討長軍團的實權。
架空鬆平容保也好,同長州媾和也罷,全都是他的臨時起意!並無事先規劃!
假使法奇聯軍沒有襲擊後方,青登就能一直留在討長軍團。
如此,討長軍團的分崩離析就不可能發生。
彆的不說,光憑青登自身的威望,就足以壓服麾下的一眾宵小。
這般情況下,西鄉吉之助完全沒有實施“下克上”的空間,他鐵定不敢在青登的眼皮底子下搞事。
換言之……一切的起因,都源自“青登的突然離開”,以及由此引發的權力真空。
想必正是這機遇的來臨,催發了他心中的野望!進而萌生了“背刺幕府,控製討長軍團,保下長州”的想法!
所謂的“機遇”,素來是稍縱即逝的。
不論是發現機遇,還是抓住機遇,皆非易事。
換做是尋常人等,麵對這種影響自己人生,甚至直接影響曆史走向的重大抉擇,多半會猶豫不決,遲遲無法下定決斷。
從青登離開征長前線到鬆平容保被架空,前後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
西鄉吉之助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下定判斷,並且立刻付諸行動……這樣的魄力,當真是首屈一指。
可憐的鬆平容保,被他玩弄於股掌。
西鄉吉之助為何要力保長州,青登雖不得而知,但也不難猜出。
無非就是唇亡齒寒,不願讓幕府一家獨大,想要維持“群雄並起”的局麵。
假使征長成功,幕府的權威將大大增加,這對薩摩沒有好處。
唯有留下長州,才能最大程度地分散幕府的力量,分擔薩摩的壓力。
不管怎樣,就結果而言,西鄉吉之助及其背後的薩摩無疑是本次戰役的最大贏家之一!
既救下了長州,又保全了薩摩的力量,而且還賣了諸藩一個麵子,畢竟正是多虧了西鄉吉之助的有力斡旋,才使這場戰爭提早結束,讓諸藩的軍隊儘早歸家。
一箭三雕……真是絕妙的算計。
西鄉吉之助真跟毒蛇一般……不動則已,一動便奔著致命處!
不過,這般一來,薩摩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擅自跟長州媾和,使“長州征伐”功虧一簣……此舉等於是自絕於佐幕陣營!
早在一年半前的“八月十八日政變”,薩摩同長州就結下了血海深仇。
將長州勢力逐出京都的那一夜,薩摩軍可沒少出力。
自“八月十八日政變”後,長州誌士們最常在鞋底上寫的詞彙,除“橘青登”之外,就是“秦妖”、“會奸”與“薩賊”這三個蔑稱。
隨後的“京都夏之陣”,薩摩軍同樣出力不小,手上沾著不少長州人的血,更是加重了雙方的仇怨。
長州人對薩摩的恨意並不小,說是“恨不得生啖其肉”也不為過。
眼下,薩摩與尊攘陣營結怨在先,得罪佐幕陣營在後……從外交的角度來考量,薩摩已然處於“國際孤兒”的尷尬處境。
西鄉吉之助究竟是做何想法?他接下來準備如何行動?
以一藩之力來獨抗兩大陣營是絕對不可能的,“尊攘”與“佐幕”是日本當下唯二的兩條政治路線,薩摩最終還是要加入某個陣營。
西鄉吉之助之後會和幕府修複關係嗎?
還是說……他接下來想要消弭薩、長之間的仇怨,促成薩長同盟?
越是往下深想,青登就越是感到心情沉重。
好不容易才擊退了法奇聯軍的侵襲,還沒安寧多久,新的麻煩就接踵而至了……
論棘手程度,薩摩可不輸給長州、法誅黨。
從某種角度來說,薩摩的威脅度更勝一籌!
法誅黨雖神出鬼沒,坐擁大量奇人異士,但他們終究隻是一個秘密結社,上限很低。
讓他們在敵後耍些陰謀,搞點小動作,可能還湊合。
可要讓他們正麵迎戰,絕對是見光死的下場!一個照麵就能被新選組打趴下!
薩摩可不同,薩摩可是正兒八經的國家!而且還是坐擁六十多萬石土地,擁有先進工業,甚至能自主建造戰艦的大國!
若論硬碰硬,薩摩可不虛秦津。
從許久以前起,青登對薩摩就沒有好感。
其一是因為天璋院曾在薩摩受了委屈。
至於其二,便是他不喜歡薩摩的“騎牆”。
誠然,“騎牆”是政治活動中的正常行為,但青登就是不喜歡這種來回搖擺的牆頭草。
西鄉吉之助在“長州征伐”中的無恥背叛,令他很是不齒,進一步加重了他對薩摩的厭惡。
老實說,他恨不得即刻下令西征,動員秦津藩的一切人力、物力,將長州和薩摩一塊兒消滅了,好好地出口惡氣。
當然,這隻不過是一時熱血上腦後的妄想。
此等想法剛一從其腦海中冒出,他就自覺地打消了這種念頭。
薩摩位於九州島的西南端,遠離本州島。
青登若欲發兵攻打薩摩,必須組織一支規模龐大的船隊,跨越下關海峽。
【注·下關海峽:本州大島西端與九州島北端的水域,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
跨海作戰……想也知道,後勤難度直線上升。
再者說,下關海峽是由長州藩掌控的。
青登要想攻打薩摩,還得先掃平長州才行!
就憑秦津藩當前的國力,根本不足以維係這種規模龐大的遠征。
再者說,他們剛剛才經曆了一場大戰。
“第二次關原合戰”雖以“大勝”告終,但他們也付出了非常慘重的代價。
在現階段,秦津的士民們與新選組的將士們迫切地需要休養生息,不宜再起戰端。
此時此刻,青登輕蹙眉頭,眼望前方的虛空,暗自思索之後的“對薩方略”。
不一會兒,他“呼”地長出一口氣,滿麵倦容:
——罷了……此事不急,等之後再慢慢細想吧……
這般思忖後,他緩緩地站起身,移步至不遠處的窗邊,凝望遠方的江戶城。
尚未消亡的長州……野心勃勃的薩摩……狡猾如狐的法誅黨……這些強敵固然難纏。
可相比起這些遲早會被他打敗的敵人,他現在最關心的事情,還是當屬德川家茂的身體狀況……
繼千葉榮次郎活過來後,青登的兩大心腹——土方歲三與艾洛蒂——也先後挺過了危險期。
他們倆都受了很重的傷,尤其是艾洛蒂,她本就不是那種體魄強健的人,又偏偏受了最棘手、最容易死人的貫穿傷。
負責給艾洛蒂治療的人,依舊是青登的老朋友——醫術出神入化的北方仁。
據他所言,艾洛蒂非常幸運,酒吞童子的刀並未刺傷其內臟。
不幸的是,她的出血量很大,失血嚴重。
當治療開始時,她體內的血量隻剩下堪堪維持生命的程度。
北方仁直截了當地對青登說:她存活的關鍵已不在於我的醫術,而在於天意以及她的意誌力。
青登並不懷疑自家徒弟的意誌力,因此唯一的變數隻剩下虛無縹緲的“天意”。
好在……天意站在艾洛蒂的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