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璋院看著正在檢視全身的青登,像是忽然想起什麼,露出苦笑:
“北方醫生他很生氣哦。”
“北方醫生?他怎麼了?”
她臉上的苦澀之色更重了幾分。
“北方醫生最不喜歡的患者,就是那種不聽醫囑的麻煩患者,所以在聽聞你的事跡後,他非常憤懣。當然,依我看,他並不是真的生氣了,頂多隻是感覺很無奈而已,他肯定也很清楚,是時的狀況已不容許你再顧及自己的身體。”
青登聽罷,麵帶慚愧地喃喃道:
“從結果來看,我確實是無視了北方先生的醫囑。等之後有時間了,我要好好地向他道歉才行。”
說完,他稍稍板起麵孔,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沒有喊殺聲……看樣子,戰鬥結束了。
“殿下,當前戰況如何?”
眼見正題開始,天璋院亦整理表情,有條不紊地正色道:
“在你睡著後,戰況並無明顯變化。”
“叛軍依舊在猛攻赤阪禦門。”
“多虧了原田隊長、鬆原副隊長等一眾將士的英勇戰鬥,我軍成功守住陣地。”
“天黑後,叛軍終止攻勢,向西撤退,駐紮於赤阪禦門以西一裡外的信町。”
【注·江戶時代的1裡≈3.924公裡】
“看樣子,水戶軍的完全崩潰並未讓一橋慶喜等人舍棄野心,他們仍想作困獸之鬥。”
青登仔細聆聽,不時輕輕點頭。
“這樣啊……‘三十六見附’沒丟就好。隻要‘三十六見附’不丟,我軍就能穩握主動權。”
天璋院抿了抿唇,換上半開玩笑的口吻:
“真遺憾,我本想著水戶軍的慘敗,說不定能讓一橋慶喜等人心生絕望,進而放下武器投降。”
“現在看來,我的想法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唉,要是他們能夠爽快投降就好了。”
青登聞言,啞然失笑:
“若是如此,那自然是再好不過。怎可惜,這終究隻是美好的奢想。”
二人都是幕府的大人物,都經曆過官場風雲,都體驗過政治的殘酷。
因此,他們倆都很清楚——“一橋派”絕不會善罷甘休!
“南紀派”與“一橋派”的爭鬥,並非德川家茂與一橋慶喜的個人之爭,而是兩大政治集團的鬥爭!絕不會因某個人的意誌而轉移!
簡單來說,這場戰爭絕不會說停就停。
“一橋派”聚集了一大批思想保守的臣工。
他們無法適應新時代,對先進思想深惡痛絕,故緊密抱團,互相取暖——一個嶄新的利益集團、政治集團,就這麼誕生了。
歸根結底,還是為了一個“利”字。
不論是跟“南紀派”作對,還是而今的悍然發動政變,都是為了謀求更多的利益。
青登暗自猜測:一橋慶喜是否真想發動軍事政變,恐怕都是一個未知數。
一橋慶喜跟他不同,他們倆的權力來源是完全不同的。
他橘青登是靠著實打實的戰功,一步步從百石家祿的禦家人,成為威震天下的仁王。
每逢戰事,他從未慫過,始終衝鋒在前。
論功勞,論膽魄,沒有一項是不能服人的。
因此,不論是在新選組,還是在“南紀派”,他都有著說一不二的權威。
有資格跟他唱反調的人,寥寥無幾。
一橋慶喜則不然。
他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靠家族蔭庇。
他自身既無經天緯地的才能,又無令人信服的顯赫成績。
這種“廢柴”,如何服人?
隻不過是時勢所驅,才使他躋身進時代的漩渦中心。
“一橋派”的成員們需要一個夠格的、用來裝點門麵的領袖,——一橋慶喜是最完美的對象——這才把他推為黨魁。
如果一橋慶喜能夠順他們的意,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如果一橋慶喜敢跟他們作對……那他們有很多種方法讓他“回心轉意”。
就像是“黃袍加身”——這身黃袍,豈是你想不披就不披的?你不披這黃袍,我們的榮華富貴從何而來?你不願披的話,那就換一個願披的人。
青登又想:說不定在得知“水戶軍敗退”的消息後,一橋慶喜就已經有舉手投降的想法了,可是他已經被架在火堆上,身不由己,隻能順著臣屬的意,繼續把這場戰爭推進下去。
綜上所述,在“一橋派”的“死士軍團”對赤阪禦門發動進攻時,結局就已然注定——在任意一方徹底敗北,或是雙方的利益交換達成一個平衡之前,就絕不會結束戰爭!
這時,天璋院沉下眼皮,半闔雙目,無聲地長歎一口氣。
“這場仗……還得再持續一段時間……”
青登輕輕頷首,以示讚同。
正當他想出聲附和時,忽地感到有重物壓在其右肩上。
“殿下……?”
他側過腦袋,訝異地看著靠在他右肩上的天璋院。
隻見天璋院彎下腰身,用自己的額頭去貼青登的肩——此景此況,正如今日白天的那幕場麵的再度上演。
因為天璋院將自己的臉蛋埋進青登的右肩窩,所以從青登的視角瞧去,看不見她刻下的表情。
他隻能聽到對方輕聲道:
“在聽到你說你要去擊退水戶軍後,我就有些消極……怕你回不來了……”
聞聽此言,青登就像是被逗樂了,“哈”地輕笑一聲:
“你知道的,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會得勝歸來。”
“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天璋院一邊說,一邊將自己的臉蛋埋得更深:
“謝謝你……你救了我們……”
青登依舊是平靜的語氣:
“沒什麼好謝的,我們早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一旦江戶城失陷,我也會遭殃。”
“因此,救你們就等於救我自己。”
“更何況……”
言及此處,他驀地停住。
仿佛接下來的話語羞於啟齒。
不過,他還是很快就整理好情緒,把話接下去:
“更何況……你今天對我說了那樣的話。”
“那個時候,你以那樣的語氣,說出那樣的話語,我可沒法無動於衷。”
天璋院沒反應了。
既不言語,也沒動作。
不過,青登卻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右肩正在發熱。
天璋院的臉蛋傳來驚人的熱量。
雖然看不見天璋院的表情,但青登能夠看見她的兩隻耳朵——她的兩隻耳朵正在變紅,越來越紅。
青登看破不點破,繼續道:
“殿下,我都想好了。”
“在擊敗‘一橋派’後,你、家茂以及和宮就一起來大津吧。”
“在先後經曆兩場大仗後,如今的江戶已是百廢待興。”
“沒有幾年的光陰,是不可能恢複過來的。”
“簡單來說,在很長的一段時間,江戶都不適合再作‘國都’。”
“所以……”
青登略作停頓,而後一臉認真地看向天璋院。
“殿下……於一,你願意跟我去大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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