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才,青登再度宣布:鑒於阿占等人乃平民,而且還是第一批趕來支援的義勇軍,為表彰他們的英勇,青登將以私人身份讚助他們每人30兩金的獎金!
30兩金的獎金,再加上3兩金的軍餉——這一大筆錢,已夠一個家庭過上好幾年的快活日子。
受這巨額獎賞的鼓舞,阿占等人的鬥誌再升一個台階,大有一副“提攜玉龍為君死”的慷慨氣概。
便在天璋院跑來找青登的這檔兒,他正站立在櫓上,眼望遠方。
【注·櫓:日本城池的必備設施,類似於望樓、箭樓。天守閣就是超大號的櫓。】
其視線的正前方,正是披掛好甲胄,換上嶄新武器的阿占等人。
隻見他們排成一列長隊,在七番隊副隊長中澤琴的帶領下,準備進入前線陣地。
“他們是誰?援軍嗎?”
“好像是。”
“他們看上去不像是武士啊。”
“據說他們是平民。”
“平民?真的嗎?”
“嘖……怎麼搞的……為何要讓平民上陣?平民能打仗嗎?”
“話不能這麼說,跟吾等武士相比,平民並沒有缺少一條胳膊或是缺少一條腿,他們唯一的問題,就隻是缺少訓練。隻要好好地指揮他們、管理他們,他們也是能取得不小的成果的。”
“不管怎麼說,我覺得此舉並非善策……28年前的‘大鹽平八郎之亂’,不就已經證明了平民的軟弱嗎?隻能狐假虎威,一旦碰上硬仗,馬上就作鳥獸散了。”
對於“平民助陣”這一突發情況,新選組的將士們的反應還算鎮定。
新選組一直有著“平民亦可披上淺蔥色羽織”的傳統,再加上加入新選組的平民們又一直很有骨氣,履立戰功,所以他們對平民的歧視稍弱一些。
相較而言,“三番組”——大番組、書院番組與小姓組——的將士們的反應,就要激烈得多了。
除了新選組七、十番隊之外,“三番組”亦投入此戰。
酒吞童子、宿儺等人的賭命猛攻,令“三番組”損失慘重。
“江戶籠城戰”結束後,排除掉那些臨陣退縮的逃兵,“三番組”中尚可安然站立的將士,不滿百人。
對待逃兵,天璋院絕不手軟。
她將這些鼠輩統統踢出“三番組”,並且剝奪武士籍貫,貶為平民,讓“三番組”瘦身了一番。
讓這支傷痕累累的部隊再上戰場……誠然,太過殘忍。
可今次一戰,將左右天下局勢。
因此,天璋院也顧不上這麼多了。
“第二次江戶籠城戰”剛一開始,她便立即向“三番組”下達命令,要求他們聽從青登的指揮,協助新選組一同固守赤阪禦門。
“三番組”等同於征夷大將軍的禁衛軍。
因此,想也知道,能夠加入“禁衛軍”的人,肯定都是直參中的名門大戶。
像他們這樣的上級武士,對平民抱有一種特殊的輕蔑——這種輕蔑,不摻有任何惡意。
他們跟平民並無深仇大恨,就隻是自然而然地蔑視——就像是“看見蟑螂就想將其拍死”,沒有什麼對錯可言,純粹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
敬佩、困惑、欽佩……情緒各異的一束束目光,落至阿占等人的肩上。
變為“眾矢之的”……哪怕是見慣大風大浪的能人,也不一定能承受這種壓力。
此時此刻,阿占等人有一個算一個,無不是滿麵緊張,連手腳都變得不利索了。
在前頭領路的中澤琴發現他們的異樣,故微微側過腦袋,緩聲道:
“不必害怕。”
“更不必搭理那些俗人。”
“如你們所見,我是女兒身。”
“在我剛加入新選組時,同樣有不少人對我冷嘲熱諷。”
“不誇張的說,我曾經所收到的惡意,更在你們之上。”
“我不對此感到氣餒——我靠著實打實的戰績,徹底讓那些俗人閉嘴。”
“如果你們覺得憋屈,覺得不甘心的話,就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好好表現吧。”
阿占用力地咽了口唾沫,昂首挺胸,神色堅定:
“這、這是自然!我們既然敢來參戰,就已經做好了浴血奮戰的準備!”
中澤琴挑了下眉,麵露訝異之色,而後投去讚賞的目光。
“有骨氣!我是新選組七番隊副隊長,中澤琴。你們叫什麼名字?”
阿占等人紛紛報上姓名。
多虧了中澤琴的寬慰,他們的緊張情緒消減大半。
他們筆直向前,雙足帶風。
沿途的武士們紛紛向左右兩邊退開,讓出路來。
……
……
“‘嶄新的力量’?”
天璋院眨巴美目,滿麵不解。
“盛晴,我雖不清楚你作何想法,但你真的打算讓平民來幫你守城嗎?”
天璋院之所以會突然跑來找青登,全是因為對方剛剛向她發出一項請求——
“殿下,請您速來見我!我有急事相商!”
雖然這一請求很是突然,但秉持著對青登的絕對信任,天璋院毫不猶豫地放下手頭的一切事務。
在趕往赤阪禦門,找尋青登的半途中,她得知了“有平民前來助陣”,以及“青登斥重金獎賞這些平民”等一係列消息。
以上種種,令天璋院越發迷惑,不知青登的葫蘆裡賣什麼藥。
麵對天璋院的質問,青登莞爾:
“殿下,你知道‘黃金台’的典故嗎?”
天璋院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你當我是文盲嗎?我當然知道。”
春秋戰國時代,燕國國君燕昭王一心想招攬人才,可成果寥寥。
後來有個智者郭隗向他獻策:“你要招攬人才,首先要從招納我郭隗開始,像我郭隗這種才疏學淺的人都能被國君采用,那些比我本事更強的人,必然會聞風千裡迢迢趕來的。”
燕昭王采納了郭隗的建議,拜郭隗為師,為他建造了宮殿,後來沒多久就引發了“士爭湊燕”的局麵,落後的燕國一下子便人才濟濟了。
此乃耳熟能詳的著名典故。
稍微有點漢學修養的人都肯定知道“黃金台”這一典故。
青登突然提及該典故,天璋院馬上明白其言下之意。
“盛晴,你想要效仿燕昭王,重賞那7個年輕人,以此吸引更多平民來助陣?”
青登淡淡道:
“直參們幾近一邊倒地支持‘一橋派’,我們目前能夠依仗的力量,就隻有江戶的平民們。”
天璋院輕蹙眉頭,咬了咬呀,一副“不置可否”的遊移模樣。
跟同時代的其他貴胄相比,天璋院絕對算是開明之人。
最起碼,她絕不會以念“雜碎”的語氣來念“平民”這一詞彙。
可饒是如此,她對平民階層依舊抱有一定的偏見。
在猶豫片刻後,她小心翼翼地反問道:
“盛晴,這能湊效嗎?”
“懂得戰鬥的平民,少之又少。”
“更重要的是,他們幾乎沒受過訓練。”
“讓平民上戰場,猶如讓綿羊去麵對群狼,隻怕會起到反效果啊……”
對於天璋院的這一番擔憂,青登早有預料。
她話音剛落,他便勾起嘴角,輕聲道:
“殿下,我能理解你的顧慮。”
“誠然,平民總會顯露出軟弱的一麵,無能的一麵,任人擺布的一麵。”
“可隻要善加引導的話,他們未嘗不會擁有改天換地的強悍力量。”
“當然,在現階段,讓他們去改天換地,實在是強人所難。”
“不過,讓他們來幫我守城,助我抗敵,卻不是一件不可能之事。”
“說來慚愧,我也是直到遇見那7個勇敢的年輕人,才猛然明悟這一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