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什麼冷幽默，周曉辰剛下完論斷，宕機的4節電磁軌道就陸續又亮起了工作指示燈。等了15分鐘，兩節仍然閃黃燈，表示“檢修中”；還有兩節重新轉綠，表示恢複正常工作。
林見星：“噗。”——實在是很難讓人不笑出聲。
周曉辰隻僵硬了那麼一下，就再次表現出了她對尷尬的強大抗性：“這隻是暫時的，是崩潰前的掙紮、文明的‘鐘擺’。”
林見星明白周曉辰並不是在嘴硬：“文明的宕機”不是從0到1的，而是漸進和震蕩的。
當第一個環節開始出現問題時，更多的力量就會被集中，用來解決這個出問題的地方。但等到出問題的環節越來越多，這種“拆東牆補西牆”終究是無以為繼的。
從諾亞得到的情報顯示，針對電磁軌道維修工人緊缺問題，帝國製定了一係列應急措施，包括天空城旋轉加速、電磁軌道“輪休”製——每6個小時，都有兩節軌道停止工作，斷電檢修。
需要“輪休”的不止電磁軌道，還有聚變反應堆。自從度過了阿喀琉斯建立之初，因為聚變燃料短缺造成的能源危機，這還是數百年來，帝國第一次出台限電措施。
天空城按區停電，每6個小時，都有一個區斷電，72小時完成一次輪換。而同樣是72小時一輪，貧民窟隻在白天供電，優先保障工廠生產活動——也就是根據日出時間，每36小時交換。
用周曉辰的話說，這段日子將來或許會被史書記載為帝國的“鐘擺時期”：秩序和混沌的拉鋸，隨著白天和黑夜的交替此消彼長。
她對於“拉電閘操縱選舉”的魔鬼預言也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照進了現實：由於斷電期間無法投票，為表公平，大選每一輪計票時間都被延長72小時，以確保每個區的“可投票時間”等長。
這樣一來，原本為期一個月的大選就被延長到了兩個月——周曉辰甚至有點佩服帝國人了，這種在整個國家都在奔向懸崖時，還能裝作無事發生的強大功力委實讓人歎為觀止——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定力”？
大選延長的結果，是帝國真正的高級官員還懸而未決時，“弼馬溫”們卻率先走馬上任了。
蘇拉的身體狀況難以履職，下一任市政官還在博弈，而治安官龐培已經被天空城嚴重惡化的治安狀況弄得焦頭爛額，顧不上其他——於是阿喀琉斯“鐘擺時期”的人員、物資調度，竟然落到了馬爾庫斯的頭上，讓他成為了有史以來權力最大的保民官。
他自己都有點恍惚：“我來做？”
“帝國憲法規定了你不能做嗎？”尼古拉：“如果沒有，那就是可以。”
憲法賦予保民官的職責，是保護平民的權益，在必要時，反對行政官的政令。以眼下的情形，調度資源確實也可以說是“保護平民權益”的必要措施。
馬爾庫斯抹了抹臉，定下神來，“諾亞。”
諾亞：“我在。”
馬爾庫斯：“你能調取星際大移民時期，幽靈的物資分配方案嗎？”
諾亞頓了頓：“可以。”
“就以當時的方案為藍本。”
諾亞提醒他：“那是戰時經濟方案。”
“我們已經進入國家緊急狀態，”馬爾庫斯，“事實上，這就是戰時。”
像周曉辰這樣出生於能源緊缺時代的藍星人，可能不認為偶爾停電是一件多麼大不了的事情——直到星際大移民前夕，在藍星大部分國家，停電雖然不能說司空見慣，但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停電的時候，藍星人會波瀾不驚地拿出柴油發電機或者蠟燭，然後熟練地罵電氣公司和政府。
但星際人是不一樣的。在絕大部分星際人的概念中，“電”應該是一種像空氣一樣唾手可得的東西，存在於浮空艇座椅扶手上、地鐵長凳下麵、還有無處不在的wifi信號裡，當“電”從這一切中消失時，就像缺氧一樣讓人恐慌。
而與黑暗一同降臨的，是混亂。
有一個從藍星時代一直傳到星際的笑話：維持人類道德底線的不是治安官，而是攝像頭。
當攝像頭停止工作的時候，文明就開始倒退。
聯盟地下情報網掌控的攝像頭都配了太陽能充電功能，但帝國絕大部分攝像頭都沒有來得及更換——在電像wifi一樣無處不在的過去，太陽能充電這種古老的技術都快要被遺忘了。
這就造成了帝國對阿喀琉斯的監控出現了空白期——無論天空城還是貧民窟。
在諾亞的視線之外，周曉辰帶領聯盟情報人員活躍起來，開始了“感染者流調”工作。
根據攝像頭拍攝畫麵，由幽靈、諾亞、ai貓和周曉辰的人工判斷形成四套算法，隻要有兩個以上“可疑”標記，就可以考慮出動確認。
從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的感染者那裡，能問出包括感染源頭、接觸人員在內的許多有用信息，可惜除了用於追溯母蟲，聯盟人無法用這些信息來做什麼。
感染者往往把我方情報人員當做救命稻草，知無不言，但我們所能提供的，隻有一支047號藥劑。
這裡不是聯盟。控製感染蔓延、救助感染者需要龐大的天網、算力和醫療體係。前兩者或許重建起來還不太困難，但帝國的醫療係統是沒有計算貧民的。
“斷電時間”對於聯盟情報人員是行動時間，而對於帝國人來說，卻無異於周期性的真人恐怖遊戲副本。
零元購還算好的，更糟糕的是斷電時間幾乎被當成了“法外時間”，犯罪大量地集中在監控“黑屏”期間，甚至催生出了“6小時無政府，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的地獄熱梗。
逃離阿喀琉斯也開始擠兌。如果說在“慣性時期”，跑路的大多還是外地人；那麼到了“鐘擺時期”，除了實在沒錢的和出離樂觀的，人人都開始卷鋪蓋了。
原本貨運的商船紛紛爆改客船，如果資質一下子審批不下來，就乾脆變身偷渡的黑飛船。不能直接從阿喀琉斯打開躍遷通道，就走小赫爾墨斯——即使是剛剛發生過恐怖襲擊的小赫爾墨斯，現在看起來都比阿喀琉斯要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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