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國公府柳氏一族的切割方法,實在是令人歎為觀止,甚至都有些毀三觀了。
除了柳芳本人在冀國公府資政委員會上,親自做檢討,並表示一定要對柳強這廝予以頂格處罰以外,柳菲、柳康等人也對外宣布,柳強此人貪贓枉法,絕不可留,柳氏一族將選擇大義滅親,雲雲。
很快,理國公府把柳強這廝完全踢出了柳氏族譜,連同他的親生母親也被送到家廟中軟禁。
柳泉居東家也按照理國公府的指示,將柳強掃地出門,不再承認他這個贅婿了。
柳強得到消息後,心中還有些不服,“我家中妻妾,都給我生下了四個孩子,三到五歲不等,柳泉居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獄卒笑道,“還要你做什麼?你當初去柳泉居做贅婿,原是柳泉居東家想借你的理國公府庶公子身份拉大旗扯虎皮,如今人家有了更好的選擇,自然要對你棄之如敝履了。”
“有了更好的選擇?”柳強莫名其妙道,“我連孩子都生下來了好幾個了,他們還有什麼更好的選擇?”
獄卒回答道,“理國公府已同意,讓家中嫡長子柳康頂替你的身份,去柳泉居做贅婿,算是兼祧並娶。也就是說,他在理國公府是世子,在柳泉居是贅婿,一點兒也不影響。柳泉居東家得知後,興奮得不得了,還說要在家中多買幾個貌美侍妾,以便讓柳康大爺來得頻繁一些……”
“等我孩子長大……”柳強急忙說道,但他很快停住不說了。
他那些孩子年齡很小,柳強又經常在外麵辦事,每天早出晚歸,忙得腳不沾地,孩子都沒有抱過幾次,彼此都很眼生。
等到柳康這廝雀占鳩巢,知道內情的仆人們儘數遣散,這幾個孩子又知道個什麼呢,怕是真要認賊作父了。
獄卒嬉皮笑臉,還說了一些齷齪之言,但柳強一個字都聽不見了,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大劫難逃,肯定沒有人會出麵保他了。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秋後的螞蚱,或許再也蹦躂不了幾天了。
柳強麵色如土,癱坐在陰暗潮濕的牢房之中。他的雙眼空洞無神,仿佛靈魂已被抽離,隻留下一具行屍走肉。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像是要耗儘他全身的力氣。
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過往的畫麵,那些收受賄賂時的貪婪,那些踐踏國法時的肆意妄為,如今都成了刺向他心頭的利刃。
他一個官宦人家子弟,怎麼就偏偏走到了這一步?
曾經,他以為自己可以在權力與金錢交織的漩渦中肆意遊走,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一想到即將麵臨的嚴懲,柳強的身體便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那不僅僅是簡單的皮肉之苦,不僅僅是牢獄之災,而包括身敗名裂,家族蒙羞。
他的親生父親柳芳,貴為冀國公府資政,卻要因他這個庶子而遭受世人的指指點點。他的諸位兄弟姐妹,也會因他而在人前抬不起頭。
“我都做了些什麼?”柳強喃喃自語,聲音乾澀沙啞,像是破舊的風箱在艱難拉動。
他用雙手抱住頭,手指深深插入頭發中,用力地揪扯著,試圖以此來緩解內心那如潮水般湧來的懊悔。
他願意用一切去換回曾經的清白,可他知道,一切都晚了。
意識模糊之中,回憶如洶湧的潮水般向他撲來。
初入營伍時,他站得筆直,身姿挺拔如鬆,在陽光下昂首挺胸。那時的他,看著周圍同樣熱血的同袍將士,滿心眼裡都是對未來的憧憬。
他們一起在訓練場上摸爬滾打,每一次的訓練都是對自己的磨練,每一滴汗水都像是榮譽的勳章。望著那烈烈軍旗,他滿心壯誌,想著一定要闖出個名堂,讓理國公府今後以他為榮。
那時候,他的眼神是那麼明亮,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每一個動作都帶著蓬勃的朝氣。
後來,在一次軍中聚會上,他看到那些中下級武將們,私下裡炫耀著自己利用職權謀取的私利。那些精美的飾品、奢華的衣物,在燈光下晃得他有些眼花。
起初,他心中滿是不屑,可日子久了,這些畫麵就像惡魔的低語,不斷在他耳邊回響,欲望的種子在他心中悄然種下。
當他被提拔為新建陝甘軍營中軍需官,臨時參與漢中守軍中下級武將裁撤事宜時,那些行賄者帶著銀子出現,他的心就亂了。
他還記得第一次麵對那些白花花的銀子時,他的手不受控製地伸了出去,指尖觸碰到銀子的那一刻,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有緊張,有興奮,更多的卻是對財富的貪婪。
他當時心想,隻要做得天衣無縫,這些銀子就能讓他擺脫庶子的卑微身份,過上夢寐以求的奢華生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在親友麵前揚眉吐氣的樣子,那些曾經輕視他的人都將對他阿諛奉承。
到時候,還有誰敢說他是一個沒用的贅婿?
可現在,他滿心都是後悔。他瘋狂地用拳頭砸向地麵,一下又一下,“砰、砰”的聲音在牢房裡回響。每砸一下,他的手就傳來鑽心的疼痛,可他卻覺得這疼痛遠不及心中悔恨的萬分之一。
“我真是個蠢貨!”他在心裡怒吼著,眼淚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和著額頭的汗水一起模糊了他的視線。
那冰冷沉重的鐐銬鎖住了他的手腳,每動一下,就發出冰冷的撞擊聲,像是死神的倒計時。他用力拉扯著鐐銬,手腕和腳踝處被磨得鮮血淋漓,可他感覺不到疼痛,隻想著要是能擺脫這一切該多好,要是能回到過去,他一定不會再被貪婪蒙蔽雙眼。
想到家中的親人,父親那偶爾流露出期待的嚴肅麵容,母親在府中謹小慎微、隻為他平安順遂的身影,他的心就像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他記得小時候,母親總是偷偷把自己的那份糕點留給他,眼中滿是慈愛;父親雖然嚴厲,但也曾在他表現出色時,微微點頭表示認可。
還有家中妻妾孩子,雖然他是一個贅婿,但家中妻妾孩子卻並沒有誰因此輕視他。
記得前年冬日下雪時,他剛從柳泉居管事人員轉任營中軍需小吏,一妻二妾都舍不得他離開,不約而同地聚攏在他身邊,四人大被同眠,如同地底的蛇一般交纏在一起,那歡快鮮活的氛圍,那香豔旖旎的場景,恍如發生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