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且被挪來讓宋雲策休息的暖閣內，雖開窗通風，血腥氣卻仍舊未曾散去，宋雲策躺在榻上，身上蓋著軟毯，被裹傷的半邊臂膀赤裸出來。
宋森雪目光落到縱使被包裹住傷口，卻仍舊能看出些許流暢肌肉線條的手臂上，微微挑眉：小狼崽子練得還挺好，就是不知道手感怎麼樣。
她見宋雲策久久未醒，似是睡熟，便轉到外間與楚氏說話，將她如何糊弄楚老太爺，日後有可能要入宮為妃的事情細細說了。
楚氏的眼淚當即決堤：“那宮裡頭是見不得人的去處，若是你日後入宮，無人護持，生死難測，你何苦如此！”
“娘，要是我想護著您跟自己，隻能入宮。”宋森雪雲淡風輕，“如今阿兄的手傷著，鄉試必然名落孫山，咱們又得罪了四房，那誠表哥乃是外祖父眼中的麒麟子。”
“若是我不能比他更有本事些，四舅母她們不得把咱們吃了？”
她遞上去一方乾淨的帕子，為楚氏擦拭眼淚：“況且，嫁給誰不是嫁？日後女兒入宮，說不得還真能登至那高位。”
楚氏未把宋森雪的話當真，宋森雪卻說得認真。
她前世入宮時的境地比如今更慘，不也成了垂簾聽政的宋太後？
如今她好歹有楚家暫時的支持，手裡有了銀子，路不會比前世更難走。
她寬慰著楚氏時，躺在內室的宋雲策眉頭微微皺緊。
接下來的幾日，宋雲策因受傷，便留在楚氏的院子裡養傷，而宋森雪則是被楚老太爺的話提點，說是不必再去學堂，他會請嚴先生來單獨教書。
此事其實犯了忌諱，但宋森雪知道，這意味著楚老太爺已經向嚴先生確認過，她那一手點茶之術，確實與貴妃同出一脈，甚至還要更勝一籌。
楚老太爺自然不會願意讓她在學堂繼續廝混，畢竟那一手點茶本事的價值，不隻是他清楚，所以自己這位外祖父，哪怕明知此舉等同於獨占嚴先生這等名師，會與其他女郎家裡人起衝突。
也不惜一切代價。
出一個寵妃的誘惑，對於楚老太爺來說，太大了，當今貴妃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一個農女，憑著君王寵愛，全家都雞犬得道。
宋森雪沒做什麼反應，隻是溫馴而順從地接受了楚老太爺的安排。
等到嚴先生被送到楚氏院子裡的當天，楚四爺也帶著神情萎靡楚城找到楚氏。
“晚娘，孩子們之前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城哥兒也就是年紀小不懂事……”他按著楚城跪在地上，讓楚城向楚氏磕頭。
“四哥倒也不必如此，我家森雪與雲策，比城哥兒還小了幾歲，若是他不懂事，那森雪兄妹兩個又算什麼？”楚氏看了眼滿臉不情願的楚城，“誠哥兒辛苦，我這個做姑母的也心疼。”
“四哥帶他回去吧，我如今是寡婦，名聲不好聽。”楚氏端茶送客。
楚四爺的臉色驟然陰狠，片刻後又轉為訕笑：“晚娘，咱們到底是兄妹，你這話說得便生分了，咱們兄妹之間，哪有什麼名聲好聽不好聽的。”
“這畜牲傷了森雪，實在不該，你看，不如原諒他吧。”
楚氏笑了笑：“四哥是怕父親手裡那些鋪子不還給你了吧。”
“說實話，若是你們父子來的再遲一些，隻怕我們家森雪臉上的傷都要痊愈了。”
此話一出，原本還帶著笑容的楚四爺徹底變臉：“晚娘，這府中正兒八經血脈相連的，隻有咱們兩個，其他都是那繼室所出，若是我手中有權，你的日子也能好過不少。”
“是嗎？可你與四嫂鶼鰈情深，我是知道的。”楚氏失去耐心，撥了撥茶盞，吩咐道，“來人，把四老爺送出去，若是他不走，那便去請老太爺來。”
提及自己父親，楚四爺到底還是害怕的，他臉色愈發難看，冷哼一聲，還是拽著楚城從此地離開。
聽完全程的宋森雪從身後轉出：“母親，您如此行事，他們會不會狗急跳牆？”
“你剛回來，大概不知道，你們這一輩，四房確實是占儘天機，那對龍鳳胎也確實有能耐。”
“但再往上，最討你外祖父喜歡的，是你大舅舅，原本你大舅舅也有一對麒麟子，但天妒英才，十歲那年早夭，後續你大舅後院裡頭也始終未曾添丁，這才讓四房風光起來。”
“可是四房的一對龍鳳都在你手裡吃了虧，你那四舅舅，哪來的賊膽同咱們翻臉？”
楚氏不大在意，擺擺手示意宋森雪離開，宋森雪應聲扭頭便去找了嚴先生。
“我的事情，先生想必已經清楚了。”宋森雪與嚴先生對坐，開門見山，“先生也知道，如今宮內女官分兩種，一種是先生原先那般，與尋常人家奴仆無異。”
“還有一種，是如科舉般考試遴選，雖不能上朝，卻也能有自己的官邸與俸祿，唯一的要求，便是已然自立女戶，不過我想，這點門檻對先生來說，不值一提。”
宋森雪將一碟子黃金糕緩緩推到嚴先生跟前，輕聲道：“這是我跟先生的第二件交易，當年您被貴妃驅逐，想必不能再隨意進出皇城，但到時候楚家送我去選秀，我會讓外祖父給您這個考女官的機會。”
她盯著嚴先生，等待著她的反應：“唯一的要求是，日後我家兄長科舉之時，我母親在楚家受辱之時，希望先生出手。”
嚴先生看著那盤黃金糕，糕點層疊猶如高台，她驟然微笑，伸手取了一塊糕點？
她與宋森雪相視而笑。
楚家如今雖然扣著嚴先生單獨教導宋森雪，導致與各家起了些衝突，但因彼此兒郎還在一處讀書，這點衝突很快消弭，隻是那些家裡頭有女孩的人家不肯死心，時常打發自家孩子來尋宋森雪說話。
宋森雪來者不拒，也借著她們的嘴探聽外頭的風聲，順道再與對方結交。
“森雪，前兩日那沈衝沈郎君回來了，聽說也要下場此番鄉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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