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單從教義和闡釋教義的文字來看,「銀紡錘」大概不是什麼招人討厭的組織,是不是?
她們似乎在呼籲和平,或者公平,或者有限度的自由——
這可能無法得到多數紳士們的認可,但隨著不斷出現的、噴出熱氣的鋼鐵怪獸,女人們也有了除生育、哺乳、挨揍和賣春之外的作用——比如成群結隊走進工廠,每個禮拜帶回家十來個便士,然後再挨揍。
羅蘭清楚這些,是因為雅姆·瓊斯的緣故。
她給羅蘭講過一條已被廢除的‘規矩’。
懲罰權。
丈夫可以對妻子進行適當的懲罰,緣於丈夫必須為妻子的行為負責。如同他作為主人或父親在某些情況下必須為仆人或孩子的行為負責——當然,懲罰權這個名字,已經在‘人身傷害法’出台後逐漸銷聲匿跡。
如今,依法規定,對虐待罪名成立的丈夫,必須罰款五鎊或入獄三個月。
這判罰迅速、執行高效的法律確實遏製了下層混蛋們毆打妻子的行為。
但在酒會上,在一些摻了金銀珠寶的吐沫裡,這隻是一個合時宜的,佐酒解悶的笑話。
羅蘭當時不清楚,一個落魄到濟貧院裡的女人怎麼會如此懂‘法律’和‘規矩’…
現在想來,這背後發生過什麼不言而喻。
雅姆·瓊斯的丈夫應該慶幸自己早亡,否則,他的待遇不會比明思·克洛伊好多少。
說回「銀紡錘」。
它教義聽起來不錯?
當然不。
首先要解釋一件事。
這也是羅蘭到了倫敦,參與過數次沙龍,接觸過如蘭道夫·泰勒或切莉·克洛伊這樣的上流人物後,才明白的一件事:
在這些人眼裡,底層人是用不上某些稱呼的。
真正的紳士們不會稱一個賣雞蛋的婦女為「淑女」,也不會稱她那擦皮鞋的丈夫為「紳士」——
他們甚至都不是先生和女士。
甚至不是男人和女人。
他們隻是:
「他們。」
同樣,搖著羽毛扇的淑女們也不會認為,這些蠢人連結在一起,所尋找的東西有多麼崇高偉大,多麼難得。
她們每周都有數鎊或數十鎊的零用,不愁吃穿,有仆人服侍。
她們識字,上學或有家庭教師。
她們出入有馬車,得人尊重,有自己的俱樂部,朋友間的私密聚會,可以舉著香檳談天說地。
她們甚至能騎馬,能參與打獵,能歌唱舞蹈,能每年和自己的丈夫、家人旅行,享受一切最時髦新潮的東西。
——更離經叛道些的,甚至去做學者,研究員或使個假名當詩人、作家也沒什麼不可以。
她們不理解「銀紡錘」。
也不需要。
‘那些?我們生來就有。’
這才是最重要的。
她們才是「女性」。
她們的情夫或丈夫,那有馬車、懷表和絲綢高帽的,才是「男性」。
不同物種之間的語言是不相通的。
這也解釋了仙德爾為什麼對這教派不屑一顧,包括伊妮德半句話都未提過這些人。
“所以你應該明白,能加入「銀紡錘」的儀式者,絕不是為了教義和信仰而來。”
仙德爾不無嘲諷。
的確。
人會為貓、狗、馬甚至豬說話,但絕不會認為自己和它們是同類。
“這些沒什麼能耐的邪教徒,教唆信仰她們的,讓她們證明自己的‘虔誠’,讓她們‘縫合’自己,然後,用‘紡錘’懲罰丈夫和他周圍的親屬,或更陰險‘柔軟’的手段——但凡被發現,都指向同一個結果。”
社會意義上的身份,從市民變成了邪教徒。
“她們為什麼要這麼…哦。”羅蘭恍然:“隻要死者沒有任何男性親屬,或繼承財產的人…”“正確,羅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