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莉女士。
伊妮德說她的導師是個麻煩的女人,不願和她打交道,這無疑也暗示了一件事。
娜塔莉的導師,很可能擁有和伊妮德相提並論的力量。
否則,羅蘭才不相信,伊妮德會給這女人好臉色:她連那位女王的麵子都不給。
所以…
當羅蘭要親自接待這位有個好導師的女人時,多少也上了點心:
至少彆給伊妮德惹麻煩。
——在他的設想裡,這位‘娜塔莉女士’大概類似瑪德琳·泰瑞。有個不凡的背景,眼高於頂,目中無人,像被寵壞的大小姐一樣行事。
既然伊妮德提醒過他,就總得有點目的,是不是?
這其實也沒什麼。
羅蘭一路走來,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
在濟貧院的時候,他就非常善於忍耐侮辱——前提是侮辱他,而不是他的雅姆。
打著這樣主意的羅蘭,本想草草接待一番,讓她快些帶走梅森·萊爾,解決這個麻煩。
然而。
一封邀請函打破了他的計劃。
這也算不上什麼「正式」邀請函:不符合蘭道夫·泰勒這樣家庭的人發出來的邀請函。
——比蘿絲那種邀請約會的小紙條要多一些字,可又談不上禮貌。
是一個男人送到審判庭的。
黑色的信封。
裡麵的信紙很薄,除了地址外,就是兩行‘盼與您相見’的、用詞算不上講究的客套話。
顯然。
這位娜塔莉女士比起梅森·萊爾,更重視羅蘭本人。
會麵地點在「諾提金燈」。
一個羅蘭永遠忘不了的名字。
他問了費南德斯和仙德爾,期望他們能和他一起會見娜塔莉。
他們是一個小隊,同樣負責梅森·萊爾的案件。
這很正常。
但兩個人卻不約而同的拒絕了。
費南德斯的說辭是:她隻邀請了你。
羅蘭覺得…
用扳手的話講:他在放屁。
一再追問下,費南德斯才表情古怪地告訴羅蘭——他也不想見那個女人。
‘是的,是的。我可以用腦袋保證,半點危險都沒有…’
壯得能揪著黑熊揍的隊長先生聽到‘娜塔莉’,兩隻手擺的像狗尾巴一樣。
‘但我受不了她。恩者在上,我已經不年輕了,羅蘭。這種事還是交給你們年輕人吧…’
好吧。
那麼。
仙德爾?
‘我得看著梅森·萊爾,以免他有什麼不正常的行為——他最近平靜的有點奇怪…我們不是得保證他活著嗎?’
羅蘭讓她說實話。
‘實話就是,我不屑和那樣的人為伍,羅蘭。哪怕見一麵,都有損我的名聲。’仙德爾回答時神情萬分厭惡——羅蘭很少在她臉上看見這樣的表情。
好吧。
他隻能自己去了。
……
羅蘭對「諾提金燈」沒什麼好惡,隻是這個名字曾出現在他那段灰暗的記憶裡,以至於到倫敦許久,路過多次,他也從未看上一眼,更彆提進去享樂。
——費南德斯到私下裡常去,但他清楚羅蘭的過去,從不叫他。
(隻是去諾提金燈不叫,其他地方還是經常發出請客邀約,羅蘭甚至認為他是不是酷愛請客。)
那裡有表演,有供男人或女人享樂的項目:千奇百怪。
隻要是人類能夠用腦瓜想到的,諾提金燈幾乎都能滿足。
這樣比起來,梅森·萊爾的馬戲團也隻是個小意思了。
不過也對。
大多數流於表麵的娛樂隻供給囊中羞澀的,而深入骨髓、教人瘋狂高歌的,唯有少數人能搖著酒杯,和同樣陷在牛皮沙發裡的朋友笑談著在大理石地板上爬來爬去的東西。
凡人的世界,和儀式者的也沒什麼不同。
在這裡,你可聽不見什麼‘男人就該像個硬漢’、‘女人就該乖巧待在家裡照顧家庭’的說辭——之前講過,諾提金燈會提供你想要的一切。
一切。
這就包含了某些不能公之於眾的小癖好。
——銷金窟采用了標準石材砌築。保留材料肌理的同時,每一扇窗戶上方的單坡雨棚出挑很淺,飾以石柱雕花邊框。
整座建築一大半都爬滿了青綠色的藤蔓,白底綠衣的淡雅造型在這鬨市中一點也瞧不出是個用來消遣下半身的花場,反而相較卷著泥沙的車輪、無論下不下雨都永遠滴滴答答的下水道、若不鋌而走險就沒法鼓足勇氣住進去的縫子比花街女人還要寬暢的破磚房…
這裡簡直像個優雅聖潔的場所。
若不熟悉倫敦,有人告訴他這是教堂恐怕都要說得通了。
順便。
「諾提金燈」的‘諾提’來自「大漩渦」信仰,女神伊芙所長眠的聖地:永翠秘境。
在某種語言裡,它被稱為‘諾提’。
羅蘭曾在審判庭的書庫中讀到過零星有關於此的知識。
其中‘諾提’一詞不僅代表了聖地,也有著‘不休止’和‘鼓點’的解釋——
不得不說。
這個來自第二冠神的語言非常奇妙。
比起需要鮮血潤喉、神秘氣息濃鬱的‘乾渴之語’,它更趨近‘野獸的語言’,或‘自然的聲音’。
——每一個詞的含義多得嚇人,一聲短促的尖鳴或悶沉的低吼也許就意味著一句問候或警告。
掌握它的人寥寥無幾。